「不。」玉巽之低笑著。
她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姑娘。
彷彿看不見人性的醜惡,在她眼裡,這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每顆人心都是無瑕的。
這樣的她,偶爾會讓他注視得忘神。
可是,她不會懂他的心思,一如他也不願懂自己悸動的原因。
「唉,這塊布很漂亮呢,可惜我的縫工太差了,糟蹋它。」她垂眼看著手中的布料,上頭縫線歪歪斜斜的,她忍不住歎氣。
唉,慘不忍睹。
「天氣漸暖,你要是沒有夏衣穿,可以請師傅進府替你裁製就好,何必自己動手?」玉巽之不解地問著。
打從她帶著一塊布來探視他時,他就覺得古怪。
可瞧她縫得那麼認真,他也就未多說什麼。
「不是啦……這是要給爺兒做的衣袍。」練凡拉起衣襟,讓他看清楚,這是一件男人的衣袍。
玉巽之不由得怔住。「是給大哥的?」那是塊綠底花布,花還是正盛開的各色牡丹……
「我縫得很醜喔……」她很慚愧地垂下臉。
「不。」他想說的是,男人不穿花布的……「你怎會有這塊布料?」
「是爺兒給我的。」練凡抬眼笑道:「我瞧這布料很有春天的感覺,就想替爺兒做件夏衣,要不然他衣櫃裡的衣袍顏色都那麼沉,看起來就晦氣。」
「原來如此。」玉巽之驀地笑了。
大哥把布賞給她,是要她讓人裁製夏衣的,可她卻一心想為大哥的衣袍添些色彩……這兩人原來已經是心繫彼此了。
他為他們開心著,心卻默默地痛著。
練凡不解地看著他,但大概是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肩膀有些酸疼,扭著頸項的當頭,才驚覺窗外的天色早已暗透。
「糟了,已經這麼晚了!」
她急忙站起來,眼前卻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整個人歪斜地跌趴在桌面。
玉巽之見狀,顧得身上的傷,立即起身扶她。
「大嫂?」
練凡渾身顫著,腦袋一陣暈眩,一股嘔意衝上喉間。
「大嫂,你坐下,我派人請大夫過來。」玉巽之扶著她坐下,走到門口一推,卻推不開門。「怪了……」
正打算用力時,卻聽到身後有動靜,一轉頭便見她跌趴在地。
「大嫂!」他疾步奔回,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同時,門板被一腳踹開,發出巨響。
玉巽之回頭望去,便見兄長冷沉著臉站在門外。
「大哥?」
玉衡之沒睬他,踏進屋裡,陰鷙黑眸直盯著被他抱在懷裡的人。
「練凡。」他蹲下身,輕喚著。
「爺兒……」她很自然地伸出手。
他立刻將她抱入懷,撫著她的額,碰觸著她的手腳,低聲吩咐,「巽之,叫子禮到翠嗚水榭來一趟。」
「是。」
玉衡之抱著練凡回到自己的寢房,衛子禮後一步便趕來為她把脈。
「如何?」
「沒什麼大礙,只是氣血有些不順。」他把著脈回答。
「可這幾天她老是動不動就暈眩,方才更嚴重,她連站都站不穩。」玉衡之站在床畔,睇著她有些蒼白的臉。
「沒有啦,是我動作太快了。」練凡小聲地替自己辯解著。
「誰要你那麼急做什麼?」他沒好氣的往她額頭一彈。「你倒厲害,說要上廚房幫忙,一路幫到觀止樓去……」
當晚膳都備妥,她人沒出現時,他便猜到她跑去探視巽之,也只能忍著氣,陪頤親王吃完一頓飯,才前去討人,不料門外竟被木頭給橫架住……這其中原由,他不用問也猜得到。
但最惱的是,她竟是暈在巽之的懷裡!
「對不起,我沒想到時間這麼晚了……」她可憐兮兮地扁起嘴。
「就和巽之聊得那麼開心?」玉衡之哼了聲。「開心得連晚膳時間都過了也沒發覺?你這饞鬼,肚子不餓?」
都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她倒挺得住餓。
「餓了。」其實,她不餓。
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食慾沒有之前旺盛,也正因為肚子沒動靜,她才沒發覺時間已經那麼晚了。
「去備膳。」他吩附下去。
「是。」守在門外的小婉溫聲應道。
「大哥,對不起,都是我聽練凡唱曲唱得都忘了時間。」一直悶不吭聲的玉巽之一臉愧色。
玉衡之閉了閉眼,淡聲道:「巽之,時候不早了,你身上還有傷,早點回去歇著。」
「是。」臨行前,他還不住回頭看練凡,直到她的身影被大哥完全遮擋,才黯然離去。
「子禮,她這病症要如何改善?」玉衡之淡聲問著。
「我開個兩帖藥讓她服下,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衛子禮瞧他臉色緊繃,不由得打趣道:「瞧你緊張得像什麼似的,不就是一點小毛病罷了。」
「你不懂,她這個饞鬼,只要用膳時間一到,那肚子吵得嚇人,可這陣子我都沒聽到她肚子響的聲音。」
練凡的臉羞得紅透。「我最近都準時用膳,你是要聽到什麼聲音?」這人真是的,就連這事也要跟人說……一點都沒替她留面子。
「怎麼我現在也沒聽到?」
「我在廚房幫忙時偷吃了兩塊糕餅。」她垂睫撒著謊。
她不喜歡撒謊,可是她發現,有時候善意的謊言可以安人心,一如當時她欺騙父母自己壓根不痛,是同等的道理。
她不要她愛的人擔心自己……這想法一湧上,她不禁一愣。
原來,她愛他?
「好啦,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一步。」見小婉端菜進房,衛子禮便識相地出聲告辭。
玉衡之沒讓她起身,親自舀著粥吹涼。
「你要餵我?」她受寵若驚極了。
「瞧你多尊貴。」他哼了聲。
練凡笑瞇眼,乖乖地由他一口一口地喂。
「把身子養好,到時到北場的牲口比賽就帶你去瞧瞧。」他邊喂邊說。
「真的?」
「等你把身子養好。」
她坐起身,一臉赧然地說:「其實我沒有那麼不舒服……」只是想享受他餵食的溫柔。
「說要出去走走,病就好了,真是好用。」
「真的,其實也沒什麼毛病,不過是偶爾頭暈罷了。」她討好地笑,只要一張口,他就喂,就這樣張口就喂,她根本沒機會再多說什麼,直到她覺得飽了,才趕緊阻止,「我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