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靈就流落在這外城中,連內城都進不了,更不用說皇宮大風了。
有一日,班靈找到了一間破廟準備棲身幾日時,意外發現一個少女吊死在廊後的內堂,他從來沒有見過吊死的人,有些驚訝,怔怔地看著那個懸樑自盡的少女出神,看那少女生得眉目清秀,除了舌尖吐出、臉色蒼白還有些微發青以外,其實看起來並不嚇人。
這樣年美麗、如花苞初綻的少女,為了什麼原因尋死?在他的腦海中只有這個疑問。
看到翻倒在地的椅子旁邊還有雙精緻的繡鞋,擺放得很整齊,繡鞋下似乎壓著一張紙,他好奇地抽出那張紙,打開來看,只見上面寫著兩行娟秀的字跡——
妾身胡氏貞娘,見此遺言者便是妾身恩官,懇請恩官至金梁橋旁的胡氏餅店報信,定有厚賞,舉家拜謝。
班靈把紙氣折好收妥,轉身就要去報信,但想到那少女仍懸在樑上,家人要是見了必定傷心不已,一轉念,便把門板拆下,接著踩在椅子上把少女小心地解下來,輕輕地放在門板上,然後替她將繡鞋穿好,這才出門報信。
當少女的家人陸續趕到破廟時,見少女的屍身便哭得肝腸寸斷,隨後來了仵作驗屍,知道是班靈將少女屍身解下,便留下他盤問。
「你叫什麼名字?」仵作打量著他。
「班靈。」
「幾歲了?」
「十三歲。」
「才十三歲?」仵作看了一眼他的身高。「你個子挺高,態度也很世故冷靜,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十三歲的孩子。」
班靈面無表情,心想任何一個孩子只要跟他有相同經歷,絕對也會變得跟他一樣世故冷靜。
「你是如何發現屍體的?」仵作又問。
「我想在這裡住幾晚,所以就發現了。」
「你居無定所?沒爹娘?沒家人?」仵作皺眉看著他。
班靈搖搖頭。
「你認識她嗎?」仵作用疑問的眼光盯著他。
「不認識。」
「為什麼發現屍體不趕快去報信就好,還要把屍身解下來?」
「我只是不希望她的爹娘看見她吊死的模樣,怕她的爹娘受不住。」班靈淡淡地說。
仵作抬了抬粗眉。「你年紀還小,怎麼就敢碰屍體?一般像你這樣的孩子看見吊死的屍體早就嚇壞了,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
班靈不喜歡這個仵作問話的態度。
「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小姑娘,沒什麼好不敢的。活人跟死人沒什麼差別,而且她也不叫屍體,她的名字不是叫胡貞娘嗎?」
在人家的爹娘面前屍體屍體地說個不停,也不管人家爹娘聽了會有多難受。
仵作看他的表情更古怪了。
「以後別這麼做,一發現屍體什麼都別碰,免得惹麻煩上身。你先別走,等我驗屍完,確定死因以後你才能走,要不然還得把你押到官府問話。」
「好啊。」
班靈聳聳肩,無所謂地站在一旁看仵作寫驗狀。
仵作報完年月後,一邊檢查屍身,一邊念著,一邊寫。
「舌尖出齒門一分至二分,喉下痕跡赤紫色,腳下有為灸斑痕,樑上塵跡僅有繩痕一道,並無凌亂跡象,確係自縊無疑。」
仵作在胡貞娘的臉上蓋上白絹。
「貞娘啊——」
胡貞娘的母親趴在她身上號啕大哭,幾乎暈厥。
***************
班靈經歷過父母親去世的巨大悲傷,面對死亡他已經沒有太多感受,但是此時看著死去的少女胡貞娘,還有她悲痛萬分的父母,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因何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難道連至親都無法成為她生存下來的意義嗎?
「小官人,多謝你為貞娘所做的一切,這是一點賞錢,你請收下吧。」胡貞娘的父親用紅包了一兩銀子給班靈。
「她為什麼要死?」班靈忍不住問出口。
胡老爹老淚縱橫,哽咽地說道:「此間有個大財主鄭員外看上了小女,硬要小女做妾,可小女偏偏心有所屬,那鄭員外言明今日花轎就要來抬,沒想到小女性情剛烈,竟就先尋死了。」
班靈默默看著他悲傷的眼淚,只覺得手中的那一兩銀子沉甸甸的重。
那一回,拿著意外得到的一兩賞錢,班靈找了一間客棧大吃大喝一頓,然後住進客房中很久都沒有躺過的床上地睡上一覺。
從那日開始,只要聽說有意外死亡或死因不明的案件,他就會到現場旁觀仵作的驗屍過程,有時候屍體被肢解或腐敗得很厲害,沒有人願意收拾屍體或者對屍體的處理太草率時,他就會主動要求幫忙,不管再殘缺的屍塊或是腐爛得多嚴重的屍體,他都神色莊重並小心慎重地處理,常常讓死者的親人看了很感動,而他就會困此得到一兩、二兩不等和賞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成了他的謀生之道。
但是真正意外死亡的疑難案件並不多,而且一旦鬧到衙門請求驗屍,賞錢自然是衙門的仵作收下,班靈根本別想有機會,所以,他還是饑一日飽一餐的過日子。
就這樣,班靈在東京開封府又混了三年,由於對驗屍的好奇,漸漸跟幾名仵作混熟了,多少可以聽到一些只有內行人才知道的行內事。
仵作是極賤的賤役,家境小康的人家不願與仵作通婚,仵作的工食銀也非常微薄,但是班靈還是喜歡跟仵作混在一起,因為從他們那裡得來的知識是遍覽群書也學不到的。
這日午後,陽光毒烈,他躲在樹下乘涼,好一陣子沒什麼疑難案件發生,仵作們也閒得無事可做,這也代表他有好一陣子沒有飽餐一頓了。
他並不習慣挨家挨戶乞食,有一回經過金梁橋的胡氏餅店,胡老爹瞧見了他便拉著他進屋安排他吃頓飯,等他要走時又給他帶了好多塊餅,所以,當他真的餓得受不了時,就會默默來到梁橋的胡氏餅店前,胡老爹要是發現他,就會熱情地請他吃上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