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說話,臉埋在她胸脯,揉過來又揉過去,可愛得惹人憐。
「不是叫我回來給你洗腳?坐好。」她笑著推推他,捧來水盆替他腳丫子給洗得乾乾爽爽了,再脫掉繡花鞋上床,柔柔偎進他張開著等待的懷抱。「好了,可以睡了吧?」
「唔。」男人將她抱牢了,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第9章(2)
思及今晚與妹妹的對話,她看得出,妹妹已有悔意,反省了自己當日的膚淺想法,不該輕視阿風,若這事再重來一回,她相信,想衣的選擇絕非如此。
那麼,他呢?
她忍不住,問了出來。「如果讓你重新選擇,想衣也願嫁你、待你好的話,你會娶誰?」
「你。」連想都沒有,答得爽快利落。
「為何?」
「我娶想雲,只娶想雲一個,她要嫁,我也不要。」
這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她原以為,是想衣抵死拒婚,傷了他自尊,他惱了,也賭氣不娶。
誰知他卻說,就算想衣肯嫁,他也不娶。
「爹說,阿風以後大了,娶媳婦不用挑最美的,她要待你好,真心覺得你是最好的,比誰都還要好,不計較你聰不聰明、有沒有錢,像你娘一樣,這樣的女人才可以娶。
「你待我好,全村子裡,你待我最好,別人覺得我傻,你卻告訴陸想衣,我很好,比葛家好,我聽見了。」
那天去天香館送當日獵來的山禽,聽到她跟妹妹說的話,回家以後,他想了又想,就抱著錢罐子,去找陸慶祥,選了想雲。
她沒想到,自己今生的幸福竟然取決於那寥寥數語。「那如果,我現在待你壞、嫌棄你,你就不要我了?」
他張口、閉口,又搔搔頭,想了半天,還是無法想像想雲對他壞的樣子。
「你……又不會。」
想什麼呢?阿風的心太純粹無瑕,不懂成年男女間複雜幽微的情感,哪能指望他領會那些風花雪月的心思。
由某個角度來看,他其實與尋兒無異,離開了爹娘,便會哇哇大哭。
他也是一樣的,誰待他好,他便挖心掏肺地回報,眷戀深深,總要纏得牢牢的,片刻不見,便會慌得手足無措,連自己該做什麼都不曉得了。
那樣的依戀,極深。
可或許,一生也不知何謂愛情——那種獨一無二,無論好與壞都執著認定,一生不移的感情。
她也沒真等他回答一掌伸向他,在被子底下,五指密密纏握住,無聲傾訴纏綿心思。
無妨,她愛著,就好了。
*****
在陸家夜宿一晚回來後,祝春風整個人就變得怪裡怪氣的。
說怪,也不是真的怪,夫妻倆生活仍是照著往常在過,只不過他有時神神秘秘的,行跡詭異,也不曉得在忙些什麼。
問他,也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剛成親時,他挖心掏肺什麼都對她說,沒想到,當愈久的夫妻,他心眼也愈來愈多,開始學會對她隱瞞了。
對於他不再什麼都與她分享,不得不說,她心裡有一些些小失落,不過諒他也做不出什麼壞事,她也就沒去追問到底,讓他保有一些屬於自己的小隱私。
他們回來後,沒兩天聽說想衣也回夫家去了,她想,想衣終究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妹妹們的事情,算是解決了,她已經盡了力,至於結果如何,婚姻終究得靠各人去經營,就看想衣如何面對、解決了。
日子回復平靜,冬天也即將過去,有時比較空閒,她也會陪箸丈夫將食材送去天香館,然後夫妻倆牽著手逛逛,看看家裡頭缺些什麼,順道添足了。
「再給你做件春衫可好?」她挑著布料,偏頭凝思,在布疋與他之間來回打量,評估哪個適合他。
「不用,我衣服好多了,給尋兒做好了,你也做一件。」
「這個、這個!」懷裡的女兒興奮地爭取選擇權。
「好。」對女兒寵上天、簡直是有求必應的祝春風,沒例外地指了女兒選上的那款藕色布疋要店家包起來。
「還要吃蓮蓉包子!」
「好。」他嗽了女兒一口,好大方地說:「我的桂圓紅豆糕也分你一口。」
陸想雲斜睨那對商量得好快樂的父女,涼涼潑上一盆冷水。「銀子似乎在我身上呢。」
「娘……」
「想雲……」
兩雙狗兒似的討好眼神望過來,默默兩手合十,擺出懇求姿態。
簡直一個樣!說是對大小孩與小小孩還真沒冤了他們。
她笑出聲,挑完她要的布疋,才說:「不是要買蓮蓉包子和桂圓紅豆糕?」
這回挑的布疋數量有些多,她付了前訂,留下住家地址,讓店家明日送來。
前頭父女倆歡欣鼓舞,她隨後步出店門,忽聞一聲淺淺地、微顫的溫柔呼喚。
「雲兒——」
她步伐頓住,渾身僵凝,動彈不得。
三年了。
足足三年沒再見面,她沒有想到,自己還是能瞬間便認出那道喊她時,格外低柔醇醉的獨特音律。
明明——已經特地避開譚家名下的布莊繡坊,怎麼還是教她給遇上了?
莫非是命定的,逃也逃不掉?
她要丈夫先到前頭等著,認命地轉過身,面對這睽違了三年的舊愛。
譚青華一個跨步上前,目光仍未從那步向不遠處的身影收回。「你真嫁了?」
「這你三年前就知道。」何必再多此一問。
「是,我知道。」只是沒想到她會嫁得如此乾脆、如此決絕,真無一絲遲疑,一絲……留戀嗎?
這些年,沒去探問她的情況,不過是自欺,不想面對她屬於另一人的事實,幻想著,她只是氣氣他,仍在癡心等著他……
多可笑,多可悲的自我安慰。
「孩子都這麼大了……還真是一刻也沒多等啊……」他悲涼輕諷。
可悲的是,他至今仍想著她、仍抱著一絲希望……她會回來。
陸想雲莫名一怒。「你說話憑良心,我沒等嗎?」她等了三年,拒了多少求親對象,父親那頭推托著,拖得女人最美好的花樣年華都蹉跎了,二十歲,要成老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