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決定令謝姨娘、喬淇驚喜,柳氏如遭雷辟刃,沈煜卻很是滿意,讚道:「都說喬老將軍剛教正直,想不到也有這麼寬容變通的一面,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朕若還阻止可就太不通情達理。」
「爺爺……」喬淇感動不己,雖然她和喬繁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喬繁對她是真心的疼惜,讓她感到親情的溫暖。
「什麼爺爺,該叫爹了。」他催著喬淇叫喚,見她順從地喚了聲,他安慰地笑道:「八兒沒事了,他在家裡等著你。」
「確實,你趕緊回去吧。」沈煜見所有事都已圓滿,他急著想問問多年不見的故人情況,一揮手,就讓眾人各自散去,卻留下朱角師徒。
臨走前,喬繁對皇帝歉意地道:「今日微臣家醜竟還勞動皇上,真是罪過,接下來的事情就由臣來處置,不敢再勞動皇上。」
喬淇則感激地向朱角道謝,不僅為他前來搭救,更是為了他帶來的好消息。
喬繁又對朱角一拱手道:「子岳兄,今日事多,他日定要來我府上敘話,我們兄弟多年不見,下回不喝個不醉不歸不甘休。」
等人全都離開後,就只剩下沈煜、朱角和墨盡日三人,衛門裡的官員們全很納罕皇帝和朱角的關係,高高在上的皇上怎麼會認識一個老乞丐,真是一件奇事?
「阿岳,你這幾年可好?」沈煜看著朱角,內心感慨不已,多年過去了,這個過往他最信任的臣子也蒼老不少,幾乎不見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
皇帝感傷的問候,朱角卻不領情,招手喚來墨盡日。
「他是……」看見那面色冷若冰霜,雙眼甚至隱含著怨恨的年輕男子上前,沈煜只覺得眼熟,腦中那些刻意遺忘的模糊記憶慢慢甦醒,他應該是認識他的,但若是他心裡想的那個人,還活著的話早就不是這樣年輕的年紀……
「你知不知道朕有多信任你,讓你跟在身邊當帶刀侍衛,朕把性命托負在你手中,你回報朕的是什麼?」
「臣知罪。」跪地的銀衣侍衛低垂著頭,一身剛直正氣。「皇上,鎮南將軍是忠君臣子,臣不能不保。」就算一死也要力保到底。
「他造反了!率十萬大軍攻朕城下,你怎麼保,用什麼保,那是誅九族的大罪。」
「不是他,臣敢用性命擔保,他是勤王之師,絕無反心。」墨將軍唯一的錯是太衝動,輕率地領軍南下。
沈煜一臉疲憊地坐回龍座。「不管是不是他,謀逆之罪他是擔定了,從他擅離營地那一刻起,朕就保不了他。」連他都保不住的人,三品官階的御前侍衛又怎能保得住?
「可是皇上,將軍是被陷害的,你明知道是……」
「住口。」他大喝一聲,不許他說出口。「你要朕誅殺手足?」
朱子岳默然,沈煜見他不服的表情,歎口氣道:「阿岳,朕有朕的難處,你要體諒朕,朕不是無情,朕是憂慮天下蒼生慘遭荼毒,兵戒相見要死多少百姓……」
他仍是不說話,沈煜極其無奈,「下去吧!明日,狀會下自鎮南將軍府滿門抄斬,你能救幾個就是幾個。」這是天子唯一的法外開恩。
「皇土——」他大驚失色。
「從今而後朝堂上再無三品帶刀侍衛朱子岳,你袒護罪臣,公然犯土,朕罰你連生獲罪,貶入民間百姓,不許再入堂為官。」
貶入民間……能救幾個是幾個?
鎮南將軍府上三百八十二口人,他奮力地浴血殺出重圍,竟只救下年僅七歲的將軍椅子,將軍夫人及其家眷慘死亂刀之下。
見皇帝神色變得激動,朱角擺擺手,「莫急莫急,讓老乞丐向皇上介紹,他就是當年鎮南將軍全府三百多口人僅存的一線血脈。」
沈煜神色瞬間變得頹然,似蒼老了許多,「竟只救了他一人……」
朱角苦笑,「是幸好還有這一人……」
他看向墨盡日,前塵往事浮上心頭,令他慨歎萬千。「看來你把他照顧得很好……朕當年錯了,太糊塗了,為了這麼一個孽賊,竟損了一個忠良……」說著幾乎愧疚得老淚縱橫,「朕欠了墨愛卿,定然會還他一個公道,朕打算下詔為他洗清污名,追封他為護國公,讓這孩子承繼封爵,享皇家俸祿。」
「小墨子,還不謝恩。」這死小子,千年不改的一張冰山臉。
墨盡日卻硬是挺直背脊,望著皇帝一語不發,不肯謝恩。
「算了,這都是朕的錯,是朕虧欠墨氏滿門,朕……很後悔。」沈煜不計較地道。
「人都死光才來後悔,未免太可笑。」始終沉默的墨盡日突然發出低低嗤笑聲,他墨家的忠心成了這皇帝給兄弟擦屁股的犧牲品,換得一紙滿門抄斬的聖旨,人都死了,墨家聲名早已毀盡,一聲道歉能挽回什麼?
朱角重重地咳了一聲。「小墨子,不可無禮。」熬了這些年,還不就是盼著這日。
「哼!」他一撇頭,「我不希罕虛名和封賞,只要昭告天下還我墨家的清白,讓我爹和族人死得瞑目即可。」至於他,高官厚祿不如快意江湖,為自己而活,總比父親為君效命,卻害了族人的命好。
「老乞丐也有個請求,七兒這事定會惹來朝中非議,她是個好孩子,還請皇上要幫幫她……」
被他那嘻皮笑臉打了岔,沈煜也牽動嘴角,「朕說不計較這事,還有誰敢計較?」
不看僧面看佛面,靖王一心護著喬淇,愛憐有加,他自己也頗喜歡那丫頭,他護短得這麼明顯,還有誰敢不買他的帳?
至於柳氏明顯是挾怨報復,另有私心,想藉由皇命剷除異己,他豈會看不透,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若非她是喬老將軍的家眷,他定嚴懲其荒謬行徑。
「既然都沒事了,那老乞丐告辭了。」朱角只一躬身,不行君臣禮,像是跟老朋友道別。
「阿岳……」沈煜喚他一聲,想留故人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