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是她自作自受。
說到底,她確實太急切,急著想弄懂太多事。
他的異能直接且強大,似乎成了他內心的疙瘩,她不管不顧地碰觸那塊逆鱗,當然要被惱恨。
玄翼,沒有你,我連點小事都做不好,怎麼說話才不得罪人,也沒學會……
她垂頸,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忽瞥見腳邊草地開著不少小花,白的、紫的、黃的,每朵僅指甲般大小,但如此點綴在綠草地間,顯得格外可愛。
瞅著花,她不禁揚唇,偏冷的臉容柔和了些,終於有點小姑娘家的嬌模樣。
燕影奔回原處時,瞧見的就是如此景象。
一察覺他出現,紫鳶被嚇著似彈跳立起,她眸光依然直接,定定打量他。
燕影在離她約三步之距,停下步伐。
「你說這片莽林奇誰,我沒敢亂走。」她率先打破沉默,眉陣間隱有惶惑神氣,像不知該如何與他說話,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說話。「……我就在原處等著,等你回頭尋我,你……那個……你回來了。」
眼前小姑娘狀若沉靜,姿態卻透侷促,強撐的模樣竟莫名地有些可憐。
她讓他想起一個人——他自己。
在人前,許多時候會不知該以何種面貌覷世,所以命中交往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害怕回山裡那塊鳳鳥神地居住,所以習慣獨來獨往。
他胸臆間有些繃緊,抿唇無語,然後留意到她破碎的襟口……唔,那是他方才下的手。
她前襟衣料撕裂到無法拉攏,此時輕敞著,露出鎖骨底下一小部分的肌膚,隱約能見少女微微賁起的胸脯。
呼吸漸促,他趕緊撇開臉,身體卻持續熱燙,陡又記起當日為救她,臉埋在她頸窩時,鼻中嗅到的氣味,除血氣外,猶有一抹少女獨擁的清馨,靜甜柔軟,是他從未接觸過的……雙手收握成拳,握緊,再緊,他深深呼吸吐納,試圖吐出胸內與腹中過燙的氣。
紫鳶是見他眼神飄忽,顴骨膚色古怪加深,才意會到自己不小心露了春光。
她抬手壓住胸前破碎的衣布,模樣平靜,被青絲微覆的雙頰卻見紅暖。
腳步聲響起,那道迫人的黑影再次向她而來,她抬頭,屏息,下意識繃緊身軀,一塊物事落在她肩頭,掩覆她半身。
是件短披風,他從肩上解下的,改而披在她身上。
少了披風遮掩,他上半身僅著背心,胸前略敞,肌理光滑,兩條臂膀精實有力。
紫鳶有點吸不到氣的感覺,眉睫往上一調,瞧見那線條好看的下巴,她忙再抬睫,頭仰得高高的,終於望進他的眼,登時間,徹底體悟到兩人身形高矮上的差距,他長她不過幾歲,自己往他跟前一站,如何挺胸拔背也只跟他的肩齊高,燕影被她迷濛的眼看得又心浮氣躁。
道歉的話難以出口,他後退兩步,硬聲硬氣道:「披好。」
「……謝謝。」她輕攏披風,無話了,就沉默站在那兒,好似之前那場衝突,她險些被掐斷雙腕的衝突,不曾發生過。
燕影知道自己肯定在她身上留傷了。
內疚感頓生,又不曉得如何表達,他盯著她的發心直看,片刻才吐出話——
「沒地方去,就留下來。」
聞言,紫鳶臉容陡抬,覆額的髮絲飄蕩,有些受寵若驚。
雖因緣際會間救了她,但一開始,他便不贊同太婆和鳳主收留她,然而現下,他卻對她這麼說——
「留下來,跟著山裡的長輩們學藝,居住在鳳鳥神地裡的那些人,各有各的本事,你跟他們學,會學得很好。」略頓,他目色變深。「所以,別學我,也別像我……跟我一樣,很嚇人的。」最後一句很有自嘲的味兒。
這是他深覺被冒犯,衝她發火過後,靜下心來所得的想法嗎?
無數話語在內心翻轉,想說不能說,也不好說,紫鳶怔望著,清冷眉宇是一種細緻的神態,想把什麼深深切切印進腦海中那般。
她是妒嫉他啊,又妒又憤又……渴望。
這樣深沉急迫的渴望,他哪裡能懂?
而什麼是「嚇人」?如她這般,才真真嚇人……
喉頭略堵,心口漫開古怪的疼,為何心疼?無以名狀,為誰心疼?底蘊難明,她真無法言語,只懂得看他。
「該回去了。」燕影再道,頭一甩,已轉身往出林的方向走去。
他刻意放慢腳步,一直到那小姑娘跟上了,踩過濕厚草地的輕穩足音落進耳中,他微繃的心弦終才鬆下。
放鬆,不再對她張牙舞爪,與她既已攤開說清,便不再縈懷。
儘管她留下不走,他仍獨自來去,待領著她熟悉整片南蠻莽林與山勢地形之後,他責任完了,兩人要再碰到一起,本也不易了,若加上他刻意迴避,想碰上應是難上加難。
所以,不縈懷,不多想,就這樣……
沒錯,就這樣!
第3章(1)
三年後
現下,究竟是怎樣?!
「阿影,原來你還沒聽說嗎?」驚訝頓了頓。「……什麼?聽說什麼?款,款款,還能有什麼?不就紫鳶的事嘛!」
山裡,「刁氏一族」的二嬸婆險些出掌拍他後腦勺,福態老臉皺出小籠包般皺摺,很不以為然地睨著他。
那個姑娘的大小事,為何他非瞭如指掌不可?
關於這事,他都納悶整整三個年頭了,不能全因當年是他帶她進南蠻,就把男與女湊在一塊兒,將她認給他吧?
但話說回來,那姑娘又幹什麼去了?
惹得他今日剛踏進鳳鳥神地,男女老少見著他皆圍將過來,七嘴加八舌,說東又指西,皆是那個姑娘的事。
「哎呀,二嫂子,阿影在阿錦那兒做事,難得回山上一趟,紫鳶那丫頭的事,他自然還不知情,這也合情合理得很啊!」刁氏的老好人七叔公幫忙緩頰。
「話不能這樣說呀!正因難得回來,更該花心思維繫感情,太婆說了,當年是阿影自個兒招桃花進山裡的,誰知他對姑娘家這麼不上心,要是紫鳶兒哪天開了竅、撲撲撲飛走了,不再瞧他,不朝他開花,他就等著打一輩子光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