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是蓮兒暗地裡通報他的,但她倒沒為此說過什麼。
先前蓮兒原在市集賣梅枝餅,生意好,大伙便起而傚尤,結果沒一下子從東市集到西市集,少說有二、三十攤賣梅枝餅,多人競爭生意便每況愈下,下午沒擺攤時,蓮兒就乾脆來店裡幫忙。
蓮兒挺聰明,也懂得做生意,她來店裡茅芸香就輕鬆多了。前陣子得知蓮兒有喜了,茅芸香索性要她別擺攤,全心在店裡幫忙,阿生也好能就近照顧她。
一次、兩次……她沒阻止蓮兒去向楚天闊通報店裡有難,是想他每個月等著收她的還款,他來保護制香坊順利營業也不為過,可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是如此嗎?
幾個月過去了,她躁恨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她仔細想著他哪裡做錯,卻發現其實自己也太武斷。
阿生告訴她,婆婆的病很早以前就不樂觀,只是怕她擔心,婆婆一直隱瞞不說。而即便婆婆不是病死,真正害死婆婆的也是傅東洋不是他,雖然他略施小計引傅東洋回來,可也從沒想到會有這個後果,若真要因此定他的罪,那他不就成了代罪羔羊……
再來,撇開他是否欺騙她的感情不說,他力挺她,助她讓傅家制香坊重新運作,這番大功早足以抵他的那些小過了。
她一心認定他有某種收購別人祖產滿足自己成為「房地產大亨」的病態,可是靜心一想,他若真是如此的人,又何苦大費周章幫助她?他只消讓傅家制香坊重新運作又迅速倒閉,待她還不出資金,傅家的一切不就落到他手中……
這會,走在山間小路、拎著一袋烏沉香的她,坐在一顆大石上歇喘。
她的心情之所以能漸趨平靜,除了自己慢慢想通釋懷外,還有就是兩個月前蓮兒說要上山到一間小廟拜拜,問她願不願同行,她想上山走走也好,於是跟來,就此開始轉換一下心情。
小廟供奉著菩薩,廟裡只有一位慈善老婦在誦經打掃,廟後有間小屋和一片菜園,老婦每日生活起居就圍著這些打轉,看似清苦的生活,卻讓人感到平和恬淡。
她到過小廟兩回,每回打坐都覺得心情變得無比平靜,恬淡寡慾。
第10章(2)
蓮兒稱老婦為「仙姑」,老婦話不多,但衷心歡迎虔誠禮佛之人,廟裡亦無須添油香,前往參拜者只需帶一束香,點燃清香後虔誠向菩薩感恩祈福即可。
如今蓮兒有喜,不便上山,偏偏近日她心上總擱著楚天闊的影子,揮不去、放不開,夜不成眠,所以今日她才將制香坊交給蓮兒和何掌櫃,自己特地上山來,想求菩薩賜她內心平靜,別再為對她無情無愛的男人煩憂。
小憩一會,她繼續往山上走,小廟離山下並不遠,只是她畢竟是弱女子,又拎了一大袋線香,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
進到廟裡,見仙姑不在,她先點了香,誠心為菩薩奉香,再在廟裡打坐一會。
聽見後邊有男人的聲音出現,她心頭打了個突,蓮兒曾說過因為只有老婦一人住在這裡,為免有人騷擾,廟後的住家和菜園還特地用一整排松樹做成圍籬,對附近地況不熟者便會以為廟後方已無路,但這會怎麼會有男人的聲音,而且這聲音聽來也頗熟悉……
狐疑地起身繞到廟後方,她戰戰兢兢往前走,生怕是惡人闖入。
她躲在一棵松樹後往裡邊瞧,赫然發現一名穿著破舊衣服、打著赤腳的男子,正拿著鋤頭在菜園裡翻土,而仙姑隔著一條田隴,彎著身子似在播種。
「娘,這些粗活等我來再做,以後你可別把我的工作偷搶去做。」
菜園不大,男子在離她六、七步遠之處,他的聲音清楚傳來,教她心頭一震,是楚天闊!
不,是她聽錯了?還是她眼花?那總是一身白淨衣裳、風姿瀟灑的楚天闊,怎會打赤腳穿著一身破舊衣裳在田里幹粗活?何況他喊了一聲「娘」,但據她所知,他娘是和他爹住在鄰縣的大豪宅,又怎會是住在這小廟的仙姑?
偏偏從背後看,那身形的確很像他……
「娘,前面那些被菜蟲啃蝕的菜,把它們鋤掉吧,那些菜坑坑漏洞的,也熬過頭了。」
「別鋤,那些是我特意留給蟲吃的。人要吃菜,蟲也得吃,留一些給蟲吃,它們就不會來跟我搶菜吃。」仙姑微微一笑,說了一番人與蟲和平共處的自然生態道理。
「娘,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跟蟲搶菜吃,蟲自然也不會來犯我。」他話中有話的說。
「你這孩子……任何事就是想多了,唉,都怪娘……」
「娘,你瞧,這條蟲也太肥了。」像是刻意打斷仙姑的話,他拎起一條蟲轉移話題。
「那代表它在我這菜園中有吃飽。」
「這菜葉裡還有幾條蟲,看上去像是一家人……」
聽他這麼說,躲在松樹後的茅芸香終於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他最好能看得出那些蟲是一家人!
「誰?」聽到她的笑聲,他忽地轉過身警覺大喊。
茅芸香見他突然轉身,嚇了一跳,一時間呆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芸香?」
他見她回神想走,赤腳的他已來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也擋住了她想逃的心……
「你走這麼快,是怕我吃了你?」換回一身乾淨白衣的楚天闊,跟在疾步行走的茅芸香身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回頭瞪他一眼,「別跟著我!」
「好,我不跟你。」他一個箭步,人已然在她前頭。「我吃虧點,讓你跟著我。」他一語雙關,佔盡她便宜。
茅芸香氣呼呼地雙手環胸,杵在原地不走了。
方纔在仙姑那兒,他竟跟仙姑說她是他即將過門的媳婦,而不知怎麼著,當仙姑一臉喜悅慈祥的問她時,她居然因不忍見仙姑失望,見他點頭,就也跟著愣愣點頭……
這個楚天闊,肯定是對她下符了,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