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間失去的輕微重量,教舒仲尹震住,酸楚衝上眼,他咬牙低罵著,「佟抱恩,給我張開眼,給我張開眼,你還沒跟我好好地解釋!」
朝夕明掩面痛哭著,歐陽璿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幕。
「你己不是我的妻,憑什麼拿命替我擋?!我不要你報恩,我不需要你報恩!我要的是你的情……」他明白了,不是報恩,她是因為愛他,愛得連命都可以為他捨去。
「但你可有想過我的心情?我護不了最愛的人,還要踩著你的命活下去,你要我……怎麼活?」
他富可敵國、身份高貴,可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個寂寞的人。因為身份地位,在他身旁圍繞的皆是爾虞我詐的人性,能夠真誠相待的少之又少,能不懾於他身份與他交心的,一個搖光一個她。
然,他擱在心裡最疼愛的兩個女人,都離開了他……
「到底是誰拖累了?」他的雙眼濕濡刺痛,瞪著失去呼吸的她。「佟抱恩……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你?那是我、是我!」
為什麼要一再讓他嘗到失去的痛楚?為什麼注定無法讓他擁有?
他到底做錯什麼?!
善天和玄芸一直被護在外圍,直到此刻才走近,瞧見的就是舒仲尹緊抱著沒有生息的佟抱恩,而秦世衍己被禁衛軍逮住。
「立即斬首!」玄芸下令。
「遵旨!」
玄芸走向前,不敢相信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竟己是陰陽兩相隔。「仲尹,節哀。」
舒仲尹抬起赤紅的眼,失焦地看向她,神色猛地一凜,喝道:「善天,你有辦法救抱恩,對不?」那一瞬間,他像是瞧見一絲曙光。
玄芸身後的善天面色嚴肅。「我沒有辦法。」
「你怎麼會沒有辦法?當初搖光失去生息,你連下數道祈柬,不就把她給救了回來?抱恩也一定可以救!」
「當初搖光是枉死下地府,但是佟大人……」
「她也是枉死,她是替我而死!」舒仲尹像是發狂的野獸,神色瘋狂得令人駭懼。「救她!不管用什麼法子,救她!」
「可是,就算有祈柬也沒用,得有人引路!」善天無奈道:「況且,要是一個不小心,引路的人說不定會……」
「我去!」只要能救她,他什麼都願意試!
他要她回到身邊,他要親口告訴她,他對她的情份也不少,否則他不會憤而休妻。
眼前一片灰蒙,被濃霧給籠罩,刺在週身的是難以言喻的凍寒,他感覺不到半點人的氣息,不確定自己身在何方,儘管如此,他還是往前直走。
這是善天為他掙得的最後機會,只給他一天的時間,屆時不管他有沒有找到抱恩,善天都會招回他的魂。
所以,儘管目標不明,他還是勇往直前,正疑惑這裡到底是不是地府時,瞥見遠處有抹猩紅。
毫不猶豫,他舉步走去。
眼前是燙人的火焰,從地底如浪般地捲到暗黑的天際,噴濺出的火星,讓走在地獄火谷邊的魂魄莫不哀聲慘叫,唯有她,無感。
佟抱恩跟著前頭的魂魄走,週遭的淒厲慘叫,她充耳不聞,被推進地獄火谷的恐怖清景,她視而不見,像抹沒了任何知覺的遊魂。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跟著這行隊伍,面對即將被推進地獄火谷,她不傷悲,彷彿失去七清六欲,直到她漫漫來到前頭,有兩個鬼差鎮守,負責將企圖脫逃的魂魄拉回,還有兩個穿著覆面黑袍的魂,協助著隊伍的行進。
驀地——
「小恩兒!」
那熟悉的喚聲,粗啞而急促,微微扯動她死寂的心,汨汨地淌出她的不甘。
與此同時,她感覺自己被往後扳動,對上一雙驚喜又激動的黑眸,隨即,她被緊緊地擁入懷裡。
熟悉的氣息和擁抱,掀開藏在魂魄裡的紅塵前世,讓她怔怔地掉下淚來。
「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他欣喜若狂,抬眼瞅著她的淚水。「小恩兒不哭、別哭……」
她淚如雨下,沒想到還可以再見到他,畢竟她己經死了……她突地一頓,緩聲啟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地府,她甚至己經被判了火刑,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遇見他?!
「我來找你。」舒仲尹笑道。
「你瘋了!回去!」她一把將他推開。「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走!」
別讓她的犧牲白費,別讓她的奉獻變得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聽我說,這是善天幫的忙,我來帶你走!」他一怔,急聲解釋著。
「你要怎麼帶我走?」她己經死了,要怎麼還陽?
舒仲尹看著她的前方,發現排在她前面的人越來越少,鬼差頻頻探頭,像是己發現他的存在。
於是他壓低聲音道:「先別說那些,你跟我走。」
疑惑之餘,跨出腳步,頓覺腳下被什麼禁錮,而她己跌倒在地。
「怎麼了?」舒仲尹回頭。
「我的腳……」她拉開裙擺驚見腳下不知何時多了腳鏍,而長鏈的另一頭……她順著視線看去,瞧見鬼差己來到身旁,心頭一懼,將他推開。「快走!」
她不知道他是哪來的自信認為可以帶她走,但她可以確定的是,自己走不了了,再耗下去,就怕連他也別想走了!
「要走一起走!」舒仲尹長臂一探,將她拽進懷裡,可鬼差卻立刻圍上來。
他環顧四周,思忖著要如何逃走,懷裡的人卻不住地推拒著,他不由得微惱地低斥,「佟抱恩,你到底在掙扎什麼,我們一道走不好嗎?」
瞬地,前頭那兩個穿著覆面黑袍的魂抬頭看向她。
「我走不了!你走,我不要連累你。」她吼著。
「到底是誰連累誰?該死的是我不是你!你要是無心跟我走,那我就留下。」舒仲尹惱道:「佟抱恩,你知不知道再往前,你要走去哪?」
「我當然知道……」
「那是火!你怕火,要我怎麼捨得你為我受這火刑?」
「可是……」
「你可以為我衝進著火的房,可以為我刎頸而死,可我究竟為你做過什麼?」他緊摟著她,再也不願留下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