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也沒打算要留下來,只是想在臨走前去跟她說一聲謝謝而已,沒想到她卻好像突然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即使她真的從人間蒸發了,這些年來你也沒放棄過找她,不是嗎?」
「其實說實話,我已經放棄了。」
「放棄的話,為什麼還常去那個公園?」
「大概是習慣吧。」
「那你也習慣一找到人就對人以身相許?」
「是呀,想不到我是這麼老派的人吧?」
「為報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許的確很老派。葉倚心一定作夢都沒想到,當年隨手救了個流浪漢會斷送掉自己的一輩子,真是好心沒好報,早知道就不救了。」
站在黑暗客廳中的葉倚心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再一步,頭輕輕地搖了一下,再一下,腦袋一片紊亂,難以置信。
流浪漢?為了報恩,以身相許?這是什麼,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當年?哪一年?她什麼時候隨手救過一個流浪漢了?她——她記起來了!
在她高三快要畢業那一年的某個晚上,她因為媽媽又跑來跟她借錢而心情煩躁,那時候的她還沒那麼認命,甚至有點叛逆,一氣之下就跑了出去,然後在附近公園撞見了一個群毆事件。
多人打一人的結果,不用多說,那個被打的傢伙幾乎去了半條命,身上還有刀傷,血流不止。
基於人道精神,她不僅替他叫了救護車,還把帳戶裡僅有的兩萬塊領出來,一併送給他。
反正與其被媽媽拿去不知道什麼地方浪費掉,不如用來救人。她當時是帶著叛逆的心態這麼想的,但過幾天恢復理智之後就後悔莫及了,可惜覆水難收。
這幾年來,她其實還是經常想起這件事,但想的卻不是那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傢伙,而是她的兩萬塊。
那個傢伙……就是牧少驊嗎?
她完全不記得他的長相,不僅因為當時是晚上,更因為那時他被打得鼻青臉腫,連眼睛在哪兒都快看不出來了,又怎看得出他的模樣?
他一直都在找她嗎?為報救命之恩,然後以身相許?
所以不管她長得像路人甲還是路人乙,姓丁還是姓葉,叫綺玉還是倚心,對他而言根本沒有差別,因為他的目的就只是找到當年的救命恩人,然後以身相許,就這麼簡單。
無關長相,無關姓名,無關——愛。
葉倚心面無血色的呆站在暗黑的客廳中,感覺心痛。
她要的不是他的感恩,不是。
她搖著頭向後退,一步,兩步,停住,然後淚眼模糊的最後一次再看半掩房門的書房一眼之後,安靜地轉身離開。
這裡已不是她的家了,再也不是。
牧少驊,再見了。
第8章(1)
四個月後
山很綠,天空很藍,清新的空氣中透著一種慵懶的氣息,讓人們生活的節奏都慢了下來,這就是花蓮。
葉倚心都到這裡待了四個月了,卻依然有點不習慣大家做事慢半拍的閒散態度。
不過倒是發現了,這裡真的很適合有些懶散又愛交朋友,喜歡用誇大方式和人說話、聊天的媽媽和叔叔。
這裡是花蓮「夢想休息」民宿,是媽媽和叔叔躲債跑到花蓮來之後所遇到的貴人所開的民宿,兩個人就這麼好運的在這裡落腳兼工作的待了下來。
而她呢,則是在那天離開牧少驊家之後,正茫然不知該何去何從時,接到媽媽久違的電話與關心,用被他們連累到無家可歸要他們負責的理由,也跟著來到了花蓮。
剛到這裡時,她大多時間都在發呆。生平第一次這樣浪費時間。
然後突然某一天,她發現了一件自己不得不振作起來的事,這才跑去找了份工作,讓生活逐漸正常起來。
過去這段時間,她沒有跟任何人聯絡,因為不想讓他有任何機會找到她。
對於他為了報恩而對她以身相許這件事,她大概想了八百次,還是沒辦法接受。
這事可大可小,或許他現在是很認真的在看待它與對待它,但是誰能保證在未來的某一天,他不會遇到真愛,然後用一句「對你的恩情應該已經還夠了」之類的話來離棄她。到時候,她還能用什麼名目來留住他?
她不想讓自己走到那麼悲慘的一步,更不想當一個挾恩圖報的女人。
倘若他真的那麼在意她當年救他的事,那麼他花了七十幾萬幫她解決地下錢莊的事,也足夠抵銷那恩情了,因為他救的可是三條命。
不,那時是三條,但現在——她伸手輕輕地撫上自己已經有些隆起的小腹,嘴角輕揚的糾正地想,是四條。
她懷孕了,想不到吧?
對呀,連她自己都想不到才那麼一夜而已,她就中標,懷了他的孩子。
這個小寶貝來得非常突然,但卻給了她的人生一個全新的目標。
她想當一個好媽媽,一個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樣在被忽略中長大的好媽媽。她的孩子將會擁有她全部的愛與關注。
令她比較訝異的是,媽媽在得知她懷孕的事之後,竟然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激動反應,反倒冷靜地和她深切的懇談。
生平第一次,媽媽讓她感覺到她真的是她的媽媽,真心的關心她。
確定她想將孩子生下來,並獨自撫養孩子的想法後,媽媽決定尊重她的決定,並從那個月起,每個月領到薪水就拿五千塊給她,說是要還以前跟她借的錢。
她知道這只是借口,其實是在幫她為孩子生下來之後所需要的龐大開銷做準備。讓她最感動的是,叔叔竟然也有樣學樣的每月拿三千塊給她,說要幫媽媽一起還。
所以托媽媽和叔叔的福,她現在因為有這八千塊的額外收入,再加上她在一間廣告公司當職員,每個月兩萬塊的收入,一個月至少可以存上兩萬多。
算一算,等孩子出生時,她身上至少有十五、六萬塊的存款,日子絕對過得下去。
另外,在她原有的帳戶裡好像還有五萬多,只是當時離開牧少驊家時,忘了把放在他家裡的存款簿帶出來,又不敢用提款卡領錢,怕他會神通廣大的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