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香蘭聽見那低嗓,啜泣兩聲後,細嚷著:「師父……好、好痛啊……你、你那劍是什麼做、做的……」怎麼不流血比流血時還痛?「嗚……當、當死魂不……不好玩……我、我能不能後、後悔……我不想修練……也不要當陰官……我去投……投胎好不好啊……這裡、這裡沒有醫生,沒有急診……室,也沒有止痛藥……」她其實痛得腦後發麻,迷迷糊糊間說了什麼自個兒怕是也不清楚了。
「別說話。」他將軟在懷間的她撐起,欲讓她坐正身子,她痛得發軟,坐不住,他道:「香蘭,持咒,淨口、淨身、淨心,自然能舒緩些。」
他盤坐她身後,掌心貼上她背心。
「什、什麼咒……我……我不會啊……」她還嗚嗚咽咽。
「丹朱口神,吐穢除氣,舌神正倫,通命養神,羅千齒神,欲邪衛真,喉神虎賁,氣神引經,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煉液,道氣長存。」他徐徐說完,又道:「你隨我誦讀,我一句,你便一句。丹朱口神,吐穢除氣。」
「丹……丹朱口……神……吐穢……除氣……」她哽著聲念,隨即感覺一股寒氣在她體內遊走,順著她的血管,她喘了喘,再隨他念:「舌神……正倫……」
「乖,香蘭讀得極好,現凝住氣,在心申反覆默誦。」他本不是能言善道,這種稱讚的話聽來便顯得有些笨拙而彆扭,他凝凝神,又道:「體內劍氣需散盡,在散盡之前,每隔一段時間你便要痛上一次。你法力淺薄,承受的疼痛便愈深,我過一半法力,你會恢復得快些,疼痛亦會少些。」
巫香蘭緊閉著眼,默誦他方才教她持的咒,身體裡還是燒痛著,可他氣流一波波湧入,涼涼的寒氣漸漸盈滿全身,她體熱漸褪,那種被高溫焚燒的痛楚也趨於緩和。她默默持咒,卻愈讀愈困;她身子又發軟了,令她想睡覺了……
約莫是一炷香時間,他才斂氣、收掌,徐徐調良後,有什麼香味忽然鑽入鼻,他心神一凜,展眸時,眸現凌厲,目光直勾勾對上床榻前那雙帶著探究的玩味眼眸。
來人輕笑了聲。「鍾將軍何必這樣看我?我跟你可無冤無仇,說起來你還欠我四個人情。」是妖王,他立在床榻前,搖著摺扇。
燭火在他身後竄跳,妖冶面龐一明一滅的,他那搖扇的姿態,不知為何讓他想起一殿閻王。「何來人情?」鍾靖扶著面前女子躺回榻上,再下床榻。
「柳月華受你那一劍時,可是地府一殿的秦廣王親求我聚魂。蔣子問那人多清高啊,居然來求我,這便是第一個人情;巫香蘭被惡鬼挾制時,是我救下她,這是第二個人情;你不知她是柳月華轉世,再次差一點又讓她受你一劍時,是我提醒了你,這是第三個人情;連帶此次,是第四個人情。」
「此次?」鍾靖眉間微現淺褶。
「拿去。」酆燁拋出了什麼,只隱約可見是個潔白的小物。「剝開瓣蕊,一片一片餵她吃下。」
半空中抓過那潔白物體,攤掌一看,是朵蓮,花開得極小,約莫他半個拳頭大,每片蓮瓣白而澄透,目線透過蓮瓣,都能瞧見瓣下的他的掌。這花極香,未湊近鼻,先嗅見清涼的蓮香。
他抬眸直瞅著妖王,帶著疑惑。
「你不識這好物啊?」酆燁笑了一聲,搖著摺扇道:「玉峰的冰蓮,能降她腹內溫度,亦能修她純陰內力,這好東西可是長在冰河下,百年才得這麼一株,給她吞下,勝過你過自身法力給她。」
想到了什麼,酆燁踱近床榻。「鍾大將軍,我說你啊,你現在很虛吧,才把法力給了她,我若在這刻對你下手,你猜誰贏?」見鍾靖臉色一變,他暢笑。「哈哈!坦白說,我真不喜歡你。瞧那蔣子問多器重你,每談起你,眉眼溫柔……他娘的,他同我說話都沒那麼溫柔看過我。不過這柳月華倒是有我眼緣。沒辦法,誰讓她前一世救過我呢,我不幫她良心可不安的。」
「月華的前一世救過你?」怎又扯出月華前一世了?
「是呀,否則我為何要幫她聚魂?若不是她曾有恩於我,當年管那蔣子問怎麼求我,我也不會答應。要知道,聚魂不容易,得用蓮花排盤,再用定魂珠將那碎魂一塊一塊組起來,那得耗我多少法力呀,修練很不容易哪,我自然不會幫一個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的女子聚魂。」
略頓,又道:「那時我還未修練成妖,不過是路旁一株極不起眼的花。那日幾個頑皮孩童在附近玩耍,隨手便將我拔起,隨意扔在一旁,是月華經過,救了我。」酆燁淡淡道出更早的淵源,他極認真的眼神看著鍾靖。「所以你認為,我該不該送來這朵冰蓮?還是你不信我?」
「我信。」他與妖界並無往來,但知曉妖界不似世人們以為的那樣以吸食生人的精氣神為生,他們一樣得修練,得行善,才能擁有法力,就如同陽間世人有善也有惡。他甚至以為妖的質比人更純樸,因為沒有功名紛爭、沒有利益糾葛,妖界自然是一片祥和。
酆燁挑眉。「算你識相。蓮瓣入腹後,可行氣助她,劍氣會消散得更快,約莫兩日時光便能復原。她的魂本是用蓮盤聚回的,這冰蓮對她最是受用。她在我那聚回魂,又去了觀音大士那裡;觀音大士用甘露滋養了她幾百年,才完全斂去她魔性,若能再得觀音聖水讓她喝下,不出一日便活跳跳了。」
看著掌中那朵小白蓮,鍾靖沉吟片刻,道:「他日若有困難,需要協助時,同我說一聲。」
他是在表達謝意?酆燁看著他,眸光亮晶晶的。「蔣子問說你寡言冷情,找倒覺得你只是不擅表達罷了。不過讓他以為你冷情也好,他對你關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