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杜雅潔走出關押她的營帳時,所有人都不禁楞住了——
今日的她,梳洗了一番,換上一身昊月的服裝,艷紅的色澤,如流水般光滑的綢緞,今天是她最屈辱的一日,她卻選在今日為自己盛裝打扮,紅唇黛眉、膚白勝雪,艷陽之下的她,像是秋夜的明月般清麗絕俗,高貴得又似是雪峰之上難以攀折的雪蓮。
一名年輕男子感歎道︰「我真不敢相信她會背叛哈格桑,出賣仙蘭人。」
但這聲音極輕,很快就被草原的風吹走了。
草原的風也吹動了杜雅潔的裙擺,她昂著頭,款步走上平台,彷彿她走上去的並不是即將賣掉她的交易之地,而是屬於她的領土。
歐陽靖就坐在高台之上,兩人四目相對都沒有說話。
古隆長老同樣在那裡,他舉起雙手,大聲說道︰「眾人皆知,這位曾經被我們仙蘭人崇拜敬仰為哈達尼的女人,竟然在哈格桑外出作戰時勾結外敵,企圖對哈格桑不利。
「天神保佑,哈格桑平安歸來,她的陰謀敗露。按照族規,這個女人應當被處死,但是哈格桑說她畢竟是昊月皇帝送來的禮物,而且和她夫妻一場,不想將事情做絕,因此,按照咱們仙蘭人的規矩,將此女拍賣他人。哈格桑已經答應了她,會讓她自行挑選買主,但是……」
古隆的話語突然一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倘若無人出價,或者她自己挑不出一個合適的買家,依然只能按族規辦了」
杜雅潔昂然答道︰「好。」
人群中,顫巍巍的擠出一人,是安必花大嬸,她淚流滿面地抬頭看著台上的杜雅潔,雙手向上張開。
「哈達尼,我知道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是一位好姑娘,一心一意要做好哈格桑的妻子,為什麼你不向他說出你心中的委屁?」
杜雅潔的嘴唇會動,一聲苦笑,「好大嬸,您可知在一個已經被黑夜遮住雙眼的人面前,和他談真相,會是多麼可笑的事嗎?」
「可是黑夜再黑,也會有天明的時候,哈格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安必花求助地看向歐陽靖,「哈格桑,哈達尼全心全意地愛著你心,她曾經找我學習如何為你做好一頓飯菜,問我如何才能學會剪羊毛,她是這樣尊貴的一位小姐,卻願意只將自己當作最普通的一位妻子,您不應該懷疑她的愛和誠意。」
歐陽靖依舊神情木然,彷彿沒有聽到。
吉隆不耐煩地說道︰「標若是要出價,就開出一個價錢,否則就退後些,不要攪和進來。」
安必花咬著牙,將懷中的一個包裡打開,捧出幾塊散碎的銀兩,「我只有這十幾兩銀子,是我能湊出的全部財產了。」
旁邊有好事者取笑道︰「十幾兩銀子就想買這麼漂亮的女人回家?大嬸您是不是瘋了?」
但杜雅潔已雙目迷濛,顫聲道︰「好大嬸,我知道您的一番好意,可是我不能害您……」
她的本意是要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了,如果她繼續留在草原上,那個陷害她的人,很有可能會將大嬸一家都算計進去,她不能冒這個險。
「我出一百兩!」
人群中一位老者分眾而出,是英格薩部落的族長阿綿。
老人拉著枴杖走近,對歐陽靖躬身行禮道︰「英明的哈格桑,我相信這件事肯定有所誤會,您應該不會忘記哈達尼曾經多麼全心全意地幫助過我們部落裡那些生病的人,她不惜冒看自己有可能被感染的危險,教導我們如何照顧病患,還親自去尋找草藥,將那些本來會死去的病人,從魔鬼於中拉了回來。她是這樣一位仁慈善良的哈達尼,就連對陌生人都如此有愛心,又怎麼會陷害您呢?」
古隆截話道︰「這就是她的高明之處!她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擺出一副神仙般的樣子,其實私底下干的全是最卑鄙幢觀的壞事。阿綿,你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真相。」
阿綿瞪了古隆一眼,「論年紀,我也不過比你大五歲,你就一定看得比我明白嗎?阿布說,哈達尼經常悄悄拿自己的銀子給他,讓他幫助貼補草原上那些可憐的窮苦人,這些事情她有告訴過你嗎?她連哈格桑都沒有提過!」
此話一出,眾人一片嘩然和喘噓。
杜雅潔柔聲說道︰「阿綿族長,多謝您在這個時候為我仗義執言。這件事原本我們已經說好不說出來的,您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告訴大家?您可知道您現在說出來了,並不會多幾個感謝我的人,只會多出更多懷疑我居心巨測的小人。」
她環視全場,神色黯然。
「您看看站在這裡的人,有多少人是用仇恨的眼光看著我的?在真相面前,他們更願意相信讓他們聽來有趣而刺激的故事,不會願意相信人心本善的事實。」
接著她回過頭,望著一直默然無語的歐陽靖。
「我從不相信一個人的價值可以用金錢來衡量,世上的每一個人,無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在草原勞作的普通百姓,打從一生下來就都是無價之寶。而願意相信你是無價之寶的人,在這個世上卻是少之又少,只有真正珍惜你、愛護你的人,才會懂得這個道理。今天,我同意接受這個屈辱的方法,讓我的丈夫把我賣掉,並不是因為我願意向他這種愚蠢的做法妥協,也不是想知道我身價幾何,而是要找到一個真正懂得我是無價之寶的人。
「安必花大嬸、阿綿族長,你們都是好人,我很感激你們在此時的仗義出手,但是……你們都不是我要追隨的人,我不能欠你們這個人情,因為……我是昊月人,縱然是死,也要死在故鄉的土地上。」
曾經,他擁著她,說她是「無價之寶」,如今,那個許下山盟海誓的人卻將她當作商品一樣在人前賤賣。人心怎麼可以變得這樣快?這樣難以揣摩、難以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