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太單純、太傻,還是這世上本就沒有真情?
歐陽靖低著頭,她這樣一番情真意摯的話,似乎依舊沒有觸動他的心,而台下的人已經開始騷動。
說實話,買一個女人並不難,但是要這些仙蘭人買哈達尼……沒有人敢出這個頭。一是難以給出一個價格,二是她的身份非同小可。今日哈格桑盛怒之下賣了她,若是改天哈格桑反悔了,那買她的人會不會招惹上一身的麻煩?畢竟她身上還背著叛族之罪啊。
本來有幾個貪圖杜雅潔美色的貴族青年想上前喊價的,但看看眼前這陣勢,縱使他們喊出口,若杜雅潔不肯和他們走,倒變成他們自取其辱了,因此最終還是沒敢出聲。
於是雙方就這樣耗看,竟再也沒有一個喊價者了。
古隆等了很久,也不見有人出來競價,皺著眉說道︰「這樣耗下去,難道要耗到天黑嗎?」
杜雅潔微微一笑,「若是沒人買我,我自願接受你們仙蘭族族規的處罰,這難道不是你最想要的結果嗎?你有什麼等不了的?」
古隆哼聲道︰「你以為我就一定希望你死?我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思,若是我們仙蘭人殺了你,昊月皇帝就會來問罪,到時候兩國開戰,昊月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剿殺仙蘭……」
「不是兩國,」她糾正他的用詞,「仙蘭至今也不算一國,只是一族而已。陛下如果有意要剿殺你們……」她再看向歐陽靖,「不用等到哈格桑長大成人,成為草原上最英勇無敵的戰神,再來做這個愚蠢的決定。」
也許歐陽靖是個偏聽偏信的木頭,但是昊月皇帝不是。他背負了幾十年來對歐陽靖和他母親的歉疚,卻得不到原諒,無法補償,他連蚩南這麼大一片土地幾乎都拱手相送了,又怎麼會為了她這樣一個普通官家小姐的死而和仙蘭翻臉呢?歸根結抵,人家才是血脈相連的骨肉至親啊——
第10章(2)
日偏西斜,人群越來越躁動不安,忽然間,從很遠的地方奔來數騎人馬,還有人似是在大聲疚呼著什麼,所有人舉目望去,只見從天地相接之處,數人縱馬狂奔而來,皆著昊月服裝,待杜雅潔看清當先那人的面孔時,心中不知是喜悅還是傷感,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到底還是來了真正可以帶她回家的人。
莫秋童騎馬馳近,飛身下馬,直撲台上,急急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雅潔,你怎麼會……」
她淒然慘笑,「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仙蘭的男人對待不聽話的老婆,是可以賣的。」
他急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當初我們幾人如何苦口婆心勸你的?你卻說為了國家大義,一定要接受這樁婚事,現在倒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他硬嚥了一下,「走,我帶你回昊月去!」說完,就拉著她要走下高台。
「慢著。」許久沒有說話的歐陽靖終於緩緩起身,跟到兩人面前,掃了一眼莫秋童,「你便是要帶她走,也得遵循規矩。」他看向杜雅潔,「人,是你選定的了?」
「是。」杜雅潔神情肅穆且堅定。
「那麼價格就該是我來開了。」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兩人,「不知道莫大人願出多少銀子買這個女人?」
莫秋童漲紅了臉,「你不知珍惜她,竟然還好意思開口要錢。你說吧,想要多少?」
「看莫大人這個樣子,應該是個清官,只怕也沒有家財。」歐陽靖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是今日我不開個價錢就讓你自帶人走,豈不是壞了我族規矩?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他伸出一指。
莫秋童怔怔地看著那根手指,心中猜想他是想要一千兩還是一萬兩?自己得到消息快馬趕來,搜遍了身上所有的銀票,也不過才幾百兩而己,若是今日拿不出這麼多銀子,豈不是又要將杜雅潔拱手送回給這個畜生了?
他正胡思亂想著,歐陽靖卻說道︰「怎麼?一兩銀子莫大人都拿不出嗎?」
「一兩?」台上台下頓時喧嘩一片,人人都想不到歐陽靖竟然會開出這麼低的價錢。
「你、你不是開玩笑?」莫秋童更不敢置信。
歐陽靖瞥過臉色蒼白的杜雅潔,淡笑著,「這個女人現在對我來說其實一文錢都不值,這一兩銀子只是象徵性的一個價錢而已。」
莫秋童慷慨地掏出一兩銀子丟給他,「好,我今日付了這一兩銀子,是為了幫雅潔爭回這份尊嚴。你不知道你今日丟掉的是怎樣的一個無價之寶,你日後定會後悔的。」
歐陽靖手指一夾,將那塊銀子夾在指間,對杜雅潔說道︰「這回你總算是如願以償了吧?」然後他對台下的達齊招招手,「把她的馬帶過來。」
沒多久,達齊牽來杜雅潔的馬。
「人,我以一兩賣給你,這匹馬就算是奉送的了。」歐陽靖絲毫不加以掩飾臉上的鄙夷和不屑。
杜雅潔直到此刻才真正凝視著歐陽靖的臉——這是她最後一次直視這個男人,這個讓她曾經一度以為可以白頭到老,最終卻傷透了她心的男人。
嘴唇蠕動,想對他說點什麼,但千言萬語又好像不說也罷。事已至此,一切都超乎了她出嫁前的預想,對這個人愛也好、恨也好、惱也好、怨也好,自今天起就再無瓜葛了。
她的目光穿過歐陽靖,看向古隆長老。這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此時嘴角竟似掛著一抹笑?
她咬緊唇瓣,目光移回歐陽靖的身上,最終還是忍不住幽幽低語一句,「你……好自為之吧。」
杜雅潔轉身上馬,再無多言,就此揚鞭而去。
草原青青,風兒輕輕,吹不開她心頭的傷感陰霆,卻吹走了她眼角態意流出的淚水。身後是被她遠遠用下的莫秋童等人,她縱馬跑得太快,快到她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片草原,離開蚩南,離開這天上地下所有有可能有歐陽靖身影的地方,跑出自己已經碎成一片的殘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