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雅,誰問你這個?你再給我睜眼說瞎話試試!你什麼生意不去做,偏做這……你想把我活活氣死是不是?」井向雲快氣瘋了,只差沒有吐口血出來以表抗議。
陸清雅小心地安撫他的怒氣,頭上鳳凰金釵點珠綴寶石銀瞥,亮得扎眼。「行行出狀元,每個行業都要有人做,我不過稍微離經叛道了一點點,犯不著吹鬍子瞪眼……」
「是呀,狀元牡丹、榜眼芍葯、探花海棠,三大美人齊聚一堂,大紅燈籠高高掛,艷旗一張,佳人成花魁送往迎來一你幹的『小生意』居然是經營出賣皮肉的青樓?!你當真養大了熊心豹子膽,連這種錢也敢賺了?!」他吼聲陣陣,震動了梁下的琉璃燈花。
她脖子一縮,開始小聲地解釋,「我路過嘛,正巧見一臉橫肉的賭場打手來討債,好賭的青樓老闆沒錢還人也跑了,一群姑娘們嚇得花容失色、哭倒一地,我只好……買下了它。」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好心,是馬車輪子好死不死地陷在「醉月樓」門前,怎麼拉都拉不動,她不得已才下車想找人幫忙。
誰知一團肉……不,是個濃妝艷抹的老鴿就這麼被人丟了過來,要命地一頭撞上馬車的轅木,眼一翻人就沒氣了,死在馬車下。
人不是她殺的,卻和她有關,看著哭得妝都花了的花娘們,再瞧瞧醉月樓有些殘破的門面,裡頭還有入尋死覓活的想撞死在石柱上,哭嚷著命苦,除了這裡再無容身之地……她忽地想到自己剛被賣入井府的情景,一時間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愴。
淪落青樓的女子,也有賣藝不賣身的清信,攢夠了銀子還能為自己贖身,可若被賣做人家的妾,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再不願也只能認命,終其一生待在那男人身邊……
想到此於是她側隱之心一起,硬著頭皮問明醉月樓欠款多少,一番討價還價後,把價錢壓到最低才解決了這棘手難題。
「……我把三、四個鐵盒子裡的銀子以及值錢物品全倒出來,湊了湊雖然有點不足,可討債大哥看我很有誠意,他也爽快成交,把借據和房地契一併給了我,所以我就成了這個醉月樓的新老闆。」
剛接手的時候她也很惶恐,不知該如何下手經營,幸好處處有貴人,靠著旁人仲出援手指點,她才能將「店面」全面整修完重新開張,而且一下便大獲好評,賓客絡繹不絕。
「因此你就順理成章的當起老鴿?」井向雲氣到無力,以指尖輕刮指腹,那上頭有她面頰厚厚的胭脂水粉。
十七歲的姑娘要化身成四十來歲的娟婦著實不容易,若非她見到他的眼神太驚慌,還一副想跑的樣子,他還真認不出她,更不會起疑。
他一臉作嘔地拈去她嘴角下方一顆米粒大的紅痣,見到痣上還插著兩根灰色的短鬚,只覺得她這偽裝未免也太醜了。
「她們沒有我就活不下去,我能怎麼辦?眼睜睜地看她們餓死嗎?」陸清雅睜著圓亮大眼,把自己說得很無辜,她也是被趕鴨子上架,迫不得已嘛。
其實,數銀子是她最快樂的一件事,所以盡量不表現出樂在其中的樣子,不想承認她紙醉金迷到差點忘了他的存在。
不過忘了他也不能全怪她,妓院做的是晚上生意,大白夭要補眠,而剛上手的她一切還在摸索中,每天忙得一沾床倒頭就睡,睜開眼又是忙碌的一天,哪有附清犯相思?
「小雅,你的眼中若沒一閃一閃的光亮,也許我會信了你的鬼話,可是別忘了我有多瞭解你,你眼珠子一轉我就曉得你在動什麼歪念頭。」他好無奈,她簡直是他命中的剋星,他完全拿她沒轍。
看他「痛心疾首」的模樣,她終於有一點點羞愧.勾勾他小指嬌聲地說:「向雲哥哥,你別惱我嘛,我說過我會照顧自己不讓你操心,你就安心去做你的事吧,我等你來接我。」
「開青樓叫照顧好自己?」她是嫌他命太長,不嚇到他破膽不算有本事嗎?
「都說了是巧合嘛,你還怪我!難道你希望我在外面吃盡苦頭嗎??J她啾高嘴,表現出小小的不滿。
見她一張大花臉卻又擺出小女兒的嬌態,他眉一揚,吐出的歎息儘是無奈和無力:「我以為你會在別院等我,我去找過你卻找不到人,你知道我有多心慌嗎?」
那一天,他的天彷彿塌了,感覺所有的人事物都離他遠去,問了守門的老僕說沒見過她,當下他·慌得險些扯斷老僕手臂。
而後他拚命地尋人,連井府也不回去了,大街小巷遍尋著失蹤的人兒,還懸賞千兩重金。
要不是某個丫囊鬼鬼祟祟的行跡太可疑,他也不會暗中跟蹤、尾隨其後,進而發現她竟幹起「傷風敗俗」的勾當。
「咦?他沒告訴你嗎?」醉月樓的事,她一直當他是知情的,只是太生氣她的胡作非為,才遲遲不肯現身。
「他是誰?」他黑眸瞇起,臉色森寒。
顯然是他認識的人?
「就是……」陸清雅還沒說出人名,身後就揚起一道草莽似的豪爽嗓音。「清雅妹子,你怎麼沒在裡頭坐,那些姑娘搶花鉑、搶首飾搶得快翻天了,沒你去鎮一鎮是不會安靜的。」她這老闆一去比菩薩還管用,眼一瞪花娘們一下便靜謐無聲。
看見來人,井向雲立刻目露凶光。「胡、一、虎——」居然是他~~
「咦?誰叫……我……」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胡一虎沒多想便往發聲的方向一扭頭,乍見那張不該在醉月樓出現的俊顏,他頭皮發麻,乾笑到臉皮快僵掉了。
「原來你早曉得小雅在這裡呀?真是我的好兄弟……」井向雲伸臂搭上他肩頭,重重一壓。
「那個……呢,湊巧……我來光顧……」胡一虎自知失言,臉色糾結皺成一團,心想他大概會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