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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常言道,為富不仁,富不過三代。池家傳到池靜,何只三代,想來必是積善之家。「那是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劉苔有些訕訕的回道。

  「我爺爺是個大商人,一律講求行規,在商言商。他教導我,商內行規不可破,商外人情講三分。商人求利,『利』字乃是『禾』與『刀』合,以刀收禾是為利。所以刀要利,禾要飽。刀是逐利的方法、手段;禾則是指交易的東西。他常說,做生意的方法正派,賣的東西比人家好,這樣的生意人就成功一半了。爺爺他是商人的典範。」

  劉苔想起池老爺,交手後,一下就栽在他手上。思及此,不覺莞爾。這老人其實很可愛。

  池靜走到一個花圈前,白色石斛蘭環著中間秀逸的字跡,上頭寫著「道范長存」。看著看著,他伸出了手,撫著上頭秀逸的字。像是在心中反芻著爺爺在世時的事跡,一遍又一遍……

  「池老爺……是個很好的人呢。」

  池靜……壓抑了很久吧?幼年失怙,是祖父一手帶大他,如今老人家驟逝,他強打起精神的處理著事情,豪門巨戶間的貪婪逐利、人心複雜是市井小民無法知道的。大房長孫的冷靜大器形象不但外人在看,自家人更是放大在檢視。他不能有絲毫的軟弱失態,他必須是悍然堅強以符合大眾期待。

  在他這個雖名為裙孫,實則親如父子的祖父治喪期間,他一滴淚水也不曾掉過。他怎麼會不傷心,怎麼會不痛,可為了顧全太多事,他只能強忍著。

  伸出手觸及他的指尖,劉苔的心狂跳著,池靜微側著瞼看她,深呼吸,她牽住他的手。「輓聯上的詞代表著致送者想對池老爺的思念,我陪你……一同對池老爺於後世小輩的芳德做一趟巡禮。」

  池靜輕輕的回握她。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花籃花圈夾道延伸的靈堂四周……哲人其萎、仁風安仰、大道可風、碩德永昭……

  這些字眼都像是在提醒他,他倚之如父昀爺爺不在了。池靜的眼濕濡了,他駐足在一面寫著「南極星沉」的花圈前,雙肩微顫,劉苔靜靜的陪著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恢復了一貫的冷硬嗓音。

  「劉苔……」

  「嗯?」

  「謝謝你。」

  「……沒什麼。」

  「還有,對不起。」劉苔奇怪的抬起頭看池靜。

  「對不起什麼?」

  「我知道你並不想嫁,可我不能不娶你。」牽著她手的力道倏地加重。

  她的心裡一陣刺痛。一想到他是在「無法反駁」的情況,不得已得娶她的,從他前陣子的反應就曉得她不是他心中人選,可當他這麼說時,她心裡還是會難過。

  池家老爺的後事在一個月前圓滿完成了。

  池靜和她在那秋風夜的「牽手情」後……再也沒有進展。

  牽手又不代表什麼,而且還是她主動去牽他的。而牽手的動機,僅僅也只是安慰吧?

  她忙於自己專業領域裡的各項服務,池靜是大企業頭兒,自然更是忙碌。一晃一個月過了,兩人甚至連通電話也沒有。池靜提過不能不娶她,如今他一忙忘了,她卻直惦著這件事。

  這婚事既不是建立在你情我願上,這麼說對死者是有些不敬,可對她來說,就只剩來不及拒絕死者請求的一件事。

  整件事對她而言,實在無法說樂見其成,因為那是在騙人的。可她為了承諾一定會做到。

  對男交悸事劉苔一向淡薄,活到二十來歲,長得古典秀雅的她,其實不乏追求者,只不過那些人一知道她是個老跑墳地、把靈骨塔當休閒娛樂的「風水師助理」,就一個個跑得比飛的快。

  也許她向來將職業當成她的天命,在這之外的事她也不怎麼在意。二十幾歲的女孩該是生活得多采多姿,享受著愛人與被愛的粉紅氛圍,但這些事好似都與她無關,要不是這一回池老爺的「迫婚」,她壓根兒沒想過結婚的事。

  昨天她打了通電話給池靜,秘書說他在忙,問她是誰,請她留下電話。

  她自稱是他的「朋友」,姓劉。結果等了一整天下來,他並沒有回電。早上她又打了一回,還是接不到他手上。

  好吧!人家沒時間見她,她就自己去找他。這幾天她比較有空,不然再過去她要處理的事很多又棘手,要見面也多有不便。

  依然是一身飄逸的穿著來到了他公司,她仍舊不得其門而入的在一樓大廳坐冷板凳。

  歟……大老闆果真不好等吶!她都來到這裡了,那位再沒空也得打聲招呼吧?看著時間飛逝,她決定不等了。請櫃檯轉達,說大老闆繼續忙吧,她要走了,有機會再見了。

  從大廳走到門口不過短短的二十來步的距離,劉苔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池靜。

  「喂。」

  「不是要見我,怎麼就這樣走了?」

  「我找你,你似乎很忙……」

  「再忙也會有時間見未婚妻,你給秘書和櫃檯留那什麼話?朋友、姓劉?我姓劉的朋友何其多?」池靜的語氣稱不上客氣。

  原來大少爺是因為她留言的稱謂不夠「親密」這才拒接?未婚妻?是也可以這樣說,可現階段,說實話,她還是沒辦法對外人這樣介紹自己。「這樣啊……」

  「什麼叫『這樣啊』?你對我的話存疑嗎?」

  「那個,我只是還在消化你的話。」

  「我的話有讓你這樣消化不良嗎?當我的未婚妻有這麼難以啟齒嗎?」

  奇怪?聲音好近,不太像在講手機,反而像是在不遠處說話。劉苔一回頭,池靜就站在十步左右的距離。

  為什麼他咬牙切齒的模樣會讓她很想笑?她好像從這件事上,又多瞭解一些大少爺的脾氣了。

  池老爺在往生前,池靜不斷的對這樁不在他自己計劃內的婚事做垂死的掙扎。池老爺往生後,他在輓聯前說了他不能不娶,也就表達了「婚事」已在他的計劃裡。他認真的把她這個看不順眼的女人,也擺進他未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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