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啊。」她枕在他強壯的胸瞠上,和他一起看著窗外的雪景,看著兩人在窗上的倒影,說:「也還滿重的。」
「我不覺得。」或許以模特兒來說,她確實有點超標,但那些模特兒都瘦得像皮包骨,而他真的很喜歡她身上那些多出來的重量,喜歡她在他掌心裡那種滑嫩飽滿的感覺。
她笑了笑,蠕動自己的腳趾頭,說:「我以前很重啊,高中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女巨人,手長腳長,骨頭又粗又大,我覺得自己醜死了,而且好擔心自己以後交男朋友時,男朋友根本抱不動我。」
「你輕得像一片羽毛。」他撫著她的背說。
「才沒有。」她笑出聲來,然後輕輕歎了口氣,說:「不過當時我爸也這樣對我說。因為身高的問題,我在學校被男生取笑,本來我好氣自己遺傳到他的身高,結果他這樣一說,我反而氣不起來了,而且他還真的把我抱起來了,害我只能笑著威脅他把我放下來。」
「你應該知道小男生總是喜歡欺負自己喜歡的女生。」他告訴她。
「你也是嗎?」
一瞬間,他的眼瞳黯淡了下來。
她原以為他不會回答,但他緩緩開了口,啞聲道:「我沒那種機會。」
「沒有什麼樣的機會?」她看著窗中男人的倒影輕問。
他舔了下唇,從玻璃窗中回望著她,說:「沒有遇到喜歡女生的機會。」
她想再追問,好想。
可當她以手撐起自己,低頭看著身下男人陰鬱的表情時,那個問題卻卡在喉中,所以她改了口,悄悄問了另一個問題。
「現在呢?你遇到了嗎?」
男人仰望著她,懷疑她知道此刻臉上透出了什麼樣的情緒,就如同昨夜,她問他問題時一樣,她的行為與言語總是表現的很大膽很有自信,可她的眼裡卻不是如此。
像她這樣的女人,為何還會沒有自信呢?
他不瞭解,卻清楚知道,感覺得到。
「你遇到了嗎?傑克?」她撫著他的臉,輕輕再問。
他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在她掌心輕輕印下一吻,然後抱著她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撫著她的臉,她吐氣如蘭的唇,凝望著她,告訴她。
「是的,我遇到了。」
她眼裡再次露出笑意,水嫩的紅唇彎彎,如月。
情不自禁的,他再次低頭吻了她。
舊日的夢魘,總是在最沒防備時,赫然偷襲。
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黑暗籠罩一室,潮濕的空氣裡夾雜著灰泥的味道。
他不喜歡那個味道,他想離開那裡,卻無法動彈。
嘿,你還好嗎?
關心的話語從黑暗中冒了出來,他驚恐的抬起頭來,忍著身體的疼痛往後退縮,以為會再看見那個可怕的男人,但潮濕的暗影中,只有一個比他大一點的男孩端著一碗冷湯蹲在那裡。
別怕,這個可以吃,你看。
那個大男孩將加了麵包的肉湯吃了一口,才放到他面前。
小男孩遲疑了一下,然後才接過那碗肉湯,開始狼吞虎嚥。
你叫什麼名字?
他看著那個臉上也有傷的大男孩,口齒不清的回答。
傑克。
大男孩伸手抹去他臉上未干的淚痕說。
從現在開始,你不叫傑克,知道嗎?下次有人問你,你要說你不記得了,懂不懂?
可是我叫傑克。
你不叫傑克,你不記得了,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他們就會給你一個新的名字,不要回應傑克這個名字,他們要你做什麼,你就去做,這樣就不會挨打了,你懂嗎?
他不懂,但他點了點頭,然後悄聲說。
我想回家……
大男孩看著他,一瞬間露出了悲傷的表情,然後硬擠出微笑,乾啞的道。
想回家,你就要忍耐。還有,不要哭,他們喜歡看人哭,所以不要哭,這樣會結束的快一點。
遠處傳來腳步聲,大男孩渾身一顫,匆匆將他手中空掉的肉湯碗搶過來,拿骯髒的棉被蓋住,站了起來。
高大黑暗的身影提著一盞燈,走進鐵欄杆裡,粗聲問。
你在做什麼?
沒有,沒做什麼,我只是進來看他死了沒。
他死了嗎?
沒有。
那可怕的怪物哼了一聲,一邊解著褲頭朝他走來,即便有先得到警告,他依然忍不住驚恐的往後縮爬,淚水更是幾近奪眶。
大男孩見狀,鼓起勇氣擋住了那黑色的怪物。
他太小了,還受了傷,也許再過兩天。
黑色的怪物瞇著眼,然後抓住了那大男孩細瘦的肩膀,將他拖出欄杆外,轉到轉角之後。
那盞燈的燈光搖晃著,將這地底的世界照得更恐怖嚇人,他看不見大男孩和怪物了,但他能看見那映照在牆上的光彩,聽得見那痛苦又可怕的聲音。
不要。不要。
想回家,你就要忍耐。
大男孩的警告,在耳中響起,他驚恐的縮在角落,摀住了耳朵,閉上了眼睛,嚇得完全不能動彈。
不要哭,這樣會結束的快一點。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捂著耳朵前後搖晃著。
他會忍耐,會忍耐,然後他就可以回家了,一定可以回家的。
這是夢、只是夢、只是夢、只是夢、只是夢、只是夢、只是夢、只是夢——
第7章(2)
男人從噩夢中猛然驚醒,才發現那是夢。
身旁的女人依然熟睡著,沒有被他驚擾。
胸中的心,在深夜中跳得飛快,他渾身都是冷汗,背卻是熱的、燙的,隱隱作痛。
那讓人羞愧作嘔的景象,似如在眼前。
發冷的臭汗滿佈全身上下,宛如那時一般。
惡夜裡,一切都顯得如此骯髒污穢,只有身旁的女人帶著沁入心頭的幽香,他想將她擁入懷中,卻害怕玷污弄髒了她。
他很髒,污穢又骯髒。
他不想這樣擁抱她,不想帶著那樣惡臭的汗水擁抱她。
悄無聲息的,他下了床,替她拉好了毯子,走進浴室裡,站到蓮蓬頭下,打開水龍頭,讓熱燙的水沖刷戰慄不止的身軀,直到那些污濁的臭汗和舊日殘留的觸感全被洗淨,沖刷離開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