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笑般的問,然後他又再次將她壓回那倒滿冰塊的水中。
她只有上半身被浸到水裡,但她的舞衣早已全濕,甚至還在滴水,顯然已經被折磨了許久。
再一次的,她被從水中解放出來。
你知道,你可以不需要忍受這些,只要你說出來,說出來他在哪裡,告訴我要怎麼聯絡他,你就可以得到解脫,一碗熱湯,抹了奶油的熱麵包,一張溫暖的毛毯……
「告訴他,拜託你,告訴他……喬依……告訴他……」
他心痛如絞、面無血色的盯著她,祈禱低哺,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發出了聲音。
或許,我還能讓你泡個熱水澡……你何必包庇他呢?畢竟你會落入這種處境,就是因為他欺騙了你。他騙了你,就像他騙了我一樣,他是個騙子,你很清楚。
她顫動了一下,像是被人拿鞭子狠狠抽打。
在那之前,她甚至已經沒有在發抖了。
滾燙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嗄啞的懇求著:「他是對的,我是個騙子,我很抱歉,拜託你,告訴他……」
然後,像是聽見他說的話,她緩緩抬起了臉。
親愛的,現在你想說了嗎?
她張開了嘴,他聽不見她說的話,她幾乎已無法發出正常的聲音,但他讀得懂唇語。
然後她笑了出來,再次被壓進了水中。
耳機裡傳來驚呼與咒罵,他全沒聽進耳,只覺得心臟被人緊緊楸抓住,狠狠擰出了血。
影片在這時中斷。
不。不。不。
他失去她了,他要失去她了——
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因為他,她就不會遇到這種事,如果他能忍住不要接近她,不要沾染她,她就不會受到傷害——
赤紅著眼,他抱著頭彎下腰,他試著忍住不要崩潰,可劇烈的疼痛卻在胸中爆發,在他沸騰的血液中,在像是要碎裂的身體裡奔竄。
下一秒,他無法控制的張嘴喊了出來。
那聲咆哮宛如受傷野獸的痛嚎,幾乎要貫穿屠震的耳膜。
他迅速把耳機摘了下來,但那男人叫得如此大聲,以至於即便他摘下了耳機,那恐怖的聲音還是從耳機裡傳了出來,迴盪在電腦室中。
「那是什麼?」站在屠震身旁的可菲緊捂著唇,眼泛淚光,驚慌的抓著他的肩頭問,可她話還沒問完,已經領悟出答案。
可菲震懾的看著他和他抓在手上的耳機,烏黑的大眼裡浮現更深的痛楚與瞭解。屠震心頭一抽,他應該叫她出去,她不該看到這些,不該聽到這些,這段影片有可能更加血腥和悲慘——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那樣的結局。
他需要她在這裡。
然後下一秒,可菲伸出了手,從他手中拿起那個發出像是從地獄傳來的哀號聲的耳機,她抓著耳機的部分,遮住了一部分那個可怕又痛苦的聲音,握緊他冰冷的手。
她的手也很冰,但比他的暖,她總是比他暖。
他不自覺回握住她的手,看著她將耳機舉起來,在那男人憤怒又悲慘的哀號聲終於稍止時,對著耳機麥克風的部分,用有些蹩腳的英文道。
「嘿,聽我說,你冷靜一點……我是……我是可菲……小歡的嫂子,小歡她……她很堅強的,她不會有事的,她不會被那個變態打敗的,你聽到沒有?那是她演出來的,她沒有那麼虛弱,她知道要裝得慘一點、沒用一點,對方才會看輕她……」
可菲口是心非的說著謊,小歡沒有裝得太柔弱,她吐了那王八蛋一口口水。
但是,她說的話起了作用。
男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像是幾乎就要窒息,但他沒再吼叫了,可菲把耳機戴上,強忍著淚水和哽咽,啞聲問。
「傑克?你是傑克吧?送她腳鏈的人是你,對不對?」
他從喉嚨裡發出奇怪的聲音,彷彿像是正忍著難以忍受的痛。
「那條鏈子好漂亮,她好喜歡它,你知道嗎?除非必要,她總是戴著它走來走去的,每次看著那條銀鏈,她都會偷偷的笑,笑得好甜蜜,像偷吃了奶油的貓。」
他喉頭一哽,還是無法回答,他可以輕易想像她戴著那條腳鏈偷笑的模樣,那畫面包裹著他,讓熱淚滾出眼眶。
可菲握緊阿震的手,道:「她從紐約回來之後,整天都在看手機,她在等你的電話,對不對?」
終於,他痛苦的擠出了一個字。
「對。」
「你愛她嗎?」可菲柔聲問。
他閉上眼,垂淚嗄聲承認:「是的,我愛她……」
「那很好,真的。」可菲吸著鼻子,啞聲說:「但你得親口和她說,等我們找到她,你會親口告訴她的,對不對?」
他喉嚨緊縮著,深深的吸了口氣,才張開嘴,承諾。
「是的,我會。」
「我們的人已經上了飛機,正飛往法國,他們很快就會趕到,相信我,我們會找到她的。」
瘖啞的,他應了一聲。
「嗯。」
可菲抹去臉上的淚,道:「我要把耳機還給阿震了,你會幫我們一起把小歡帶回家吧?」
回家。
是的,她需要回家。
他已經沒有家可以回了,但是她有。
「我會。」他將滿臉的淚抹去,和那個在遠方從未曾見過面的女人發誓:「我會帶她回家。」
可菲點點頭,把耳機還給了阿震。
屠震接過手,將耳機戴上,線路那一頭的男人顯然已經冷靜了下來。
他沒有多問一句,只直接道:「我抓到對方正在上傳另一段影片,他們利用代理伺服器在多國跳轉,你看到了嗎?」
傑克虎軀一震,猛然抬首,螢幕上的程式跳得飛快,他能看見那些字碼,屠震順著訊號倒回去追蹤,紐約、芝加哥、新加坡、莫斯科、北京、洛杉磯、倫敦、巴黎——
巴黎。
他的心臟,再次開始大力跳動。
影片的檔案上傳完畢。
「該死,額需要再幾秒的時間!」屠震惱火的敲打桌子。
他鼻頭冒著冷汗,伸手去點擊那個新增的影片,那片子很短,檔案太小,所以才來不及追蹤來源,但夠了,它最後的訊號來自巴黎,除非它是從別處跳轉而來,否則那表示她還沒被帶離這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