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爺有沒有說,宮裡是否查出那兩隻白虎凶性大發的原因?」
「查出來了,是雀舌。」
「雀舌?那不是茶葉?」
「不,應該說是貌似雀舌的一種毒物,服下後會讓人興奮莫名,倘若再聞到『貓眼』的氣味,會更加刺激它的興奮。
「『貓眼』是一種植物,因開的花很像貓眼故而得名,它整個植株氣味特殊,其根可用於製作香料,那香會迷惑人們心智,有人將『雀舌』和『貓眼』當作春藥使用。」
「皇上提過,在白虎出柙前,他曾經聞到一股奇特的香氣,卻說不上來是什麼香。於是文師父到鳳儀台上四處搜尋,卻遍尋不著那東西。最後是皇太后讓太監去找來當日皇上坐的那把盤龍赤金椅和絲綢繡墊,貓眼便是藏在繡墊中。」終是水落石出了,陸茵雅望向婆婆,婆婆是對的,再周密的佈局,終是難逃天網恢恢,善惡到頭終有報。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方才說,虎爪子不過在皇上手臂落下幾道抓痕,皇上怎會昏迷不醒?」
「是韋太醫開的藥,那藥與貓眼一混合,會讓人失去意識,文師父說,幸好四王爺來得早,這藥再多服個幾日,皇上怕是再也醒不過來,即便清醒,也會成為廢人。此事,四爺已告知王爺,王爺對王妃很是感激。」感激?陸茵雅嘴角滑過一絲苦澀,眼底有太多的感情閃過,她要的——從來不是感激。
轉開話題,她問:「那麼,皇后認罪了嗎?」問完,方覺自己好笑,便是查出來龍去脈,便是查出主凶,可有韋氏家族撐著,皇帝豈敢隨隨便便查到皇后頭上?拔除大樹都需要時間了,何況是拔除一個在朝堂上、在全國各地盤根錯節的巨大勢力。
見到謹言目光閃爍,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她於是明白——王爺也心知肚明,此番事件想全身而退,談何容易。
「王妃,謹言不能多待,王妃可有音訊傳給王爺?」謹言起身,準備離去。
陸茵雅手指按壓著突突跳個不停的太陽穴。
她應該鬆一口氣的,就如公孫先生所料,所有的狀況都是往好的方向走,只是——那對壢熙而言是最好的方向嗎?
代罪羔羊,四個字在她耳邊迴旋不正,倘若壢熙成為代罪羔羊,倘若抹去了他的英雄氣概,抹去他的雄心壯志,那麼,他還是那個頂天立地的龍壢熙嗎?
他汲汲營營、費盡心機,多年經營才經營出今日的地位,讓他就此放棄一切,豈會心平?
她想了想向前幾步,走到謹言身前道:「請王爺稍安勿躁,即便移居詠月樓也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宗人府裡有皇后的親信,後宮裡又何嘗沒有。」
「知道了,謹言必定為王妃將話帶到。」陸茵雅握住謹言的手,再前進一步,在她耳畔低言。「想盡辦法、透過四爺,讓他傳話予皇上,就說,我知道誰是幕後真兇。」謹言驚訝抬眉,不解她話中的意思。
她捏了捏謹言的手。「此事關係著王爺的未來,話,務必幫我帶到。」頓時,謹言心底一陣焦灼,想回話,陸茵雅卻緩緩搖了搖頭,阻止她。
「快去吧。」謹言緊咬下唇,死死盯住陸茵雅,好半晌才欠身,掀了簾子出去。
那簾子搖了幾下後,靜止——如同她波濤洶湧的心,在驟下決定之後,重返安寧,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
黎慕華拍拍她的肩,她抬頭,望見婆婆的關切之情。
環腰抱住她,幸好啊,幸好有婆婆在,否則她怎能度過這些煎熬,幸好她總是鼓吹自己相信蒼天,幸好婆婆永遠在自己身邊扶持,手臂施了力氣,她緊緊抱住婆婆。
「謝謝,謝謝你。」黎慕華輕笑,她不知道這種抱法會引起他多少反應,男人是禁不得刺激的啊,即使他現在的身軀是女的——他有點明白了,為什麼有人會在同性身上感覺心悸——他推開茵雅,因為再不推開,下一步,他可能把她撲倒在床上。
倉卒間,他在紙上寫下:「你對謹言說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托她帶兩句夫妻間的私話。」她隨口譫婆婆,不想讓她擔心。
「那麼,不再擔心了吧?」
「嗯,總算來了消息,讓人放鬆心情的好消息。婆婆,你先下去休息吧,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黎慕華皺眉頭,不是說不讓他一步都別離開,才知道壢熙沒事,就想趕人?
念頭一轉,他失笑,什麼跟什麼啊,他竟然在吃這種飛醋?瘋了他。舉筆,他寫:「你也好好休息,明天,怕又有人要煩得你睡不著了。」他指指小妾們同屬的院落,陸茵雅笑開。
「是啊,我們都要好好睡一覺,才有力氣應付她們。」目送婆婆離去,她的笑臉收聚,長長地歎口氣,只覺得頭痛欲裂。
她揉揉酸澀雙眼,走到床邊,躺在枕頭上,壢熙的味道若有若無地從枕間傳來——那是壢熙的氣息呵,已經那麼久、那麼久的離棄,她還是沒將他的味道遺忘,說放手、說看開,說不再想、不再愛,她說過的一大堆話,直到今日方才明白,那不過是她對自己的欺騙。
可她騙得了自己的口、騙得了自己的行動,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愛他,始終沒變過。
從童時初遇,宮裡太監欺負壢熙、閱熙,她還那麼小,小到旁人還看不在眼裡,就敢擋在壢熙身前指著太監鼻子,大罵對方狗奴才,竟敢欺凌主子。
她一跺腳,氣勢十足地硬要太監報上名來,說要到皇上面前告御狀。
太監被她嚇到了,夾著尾巴狼狽的跑走。
她是什麼身份吶,那時爹爹還不是丞相呢,她竟然一手拉起一個,說:「別怕,往後有人欺負你們,你們就這樣大聲吼他,人,都是怕壞人的。」壢熙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對她笑,當時,他眉梢還沒有那道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