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時間一久,大夥兒都覺得那名採花賊八成只是嚇唬人,搞不好人都已經逃到外地去了。
可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一抹黑影覷空跳入了巡撫府邸,在兵士們巡邏的死角悠遊自得地前進,直抵穆弘儒的臥房外。
過了一個時辰,臥房裡裡外外仍是靜悄悄,一股不知哪裡飄來、濃郁到化不開的香味,逐漸地充滿了整個房內。
又過了一個時辰,香味散去,府裡仍是寂靜得連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到,然而穆弘儒的房裡,突然由床上躍起一個身影。
「糟了!」他顧不得自己一身中衣,開門就要往外衝,「那賊人放完迷香卻未入房,難道他知道忻桐暫時搬到丞兒房裡了?」
胡關也由屋簷一躍而下,「大人,咱們快過去瞧瞧!」
兩人的動靜引起埋伏許久的護院們注意,也全訓練有素地分散,朝穆丞的房間邁進。
這個時候,突然一聲尖叫由穆丞房間的方向傳來,接著整座巡撫府邸就像炸了鍋,所有人也顧不得掩飾身影了,全由暗處跑出來。
在胡關的協助下,穆弘儒是第一個抵達的,然而還沒進穆丞房內,就先看到守在暗處的守衛們被迷得東倒西歪。他急忙打開穆丞的房門,入目的景象卻差點令他陷入瘋狂。
只見丞兒躺在床上熟睡著,彷彿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無感,而忻桐卻被賊人脅持在身邊,一把亮晃晃的大刀正架在她脖子上。
「夫君!」忻桐一臉驚恐,看到穆弘儒和胡關時,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可惡賊人!你居然當真大膽到夜探我府邸?如今你已被層層包圍,還不快束手就擒!」穆弘儒紅了眼地大喝道。
那名賊人只是冷笑了兩聲。「看來被我迷香迷倒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傢伙,真是失算了。穆弘儒,你多番壞我好事,這次我拿你妻子墊個數,也不算過分。」
「你放了她!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險些衝過去,幸好胡關急忙拉住他。
「胡統領,何必攔穆大人呢?」賊人並未遮臉或試著掩飾身份,看來是做好玉石俱焚的決心了。「他要是過來,和夫人一起做對亡命鴛鴦,也是不錯吧?」
「你恨的是我,不是她。」穆弘儒緊緊盯著賊人的刀鋒,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忻桐便慘死刀下。「要不我過去隨你處置,但你要放了她。」
「我本想在你面前殺害你至親的人讓你痛苦,不過你既要選擇這種了斷方法,我也成全你。」賊人的刀鋒終於離開忻桐幾寸,朝他揮了揮。「你一個人過來。」
「大人!」
「夫君不要!」
胡關想勸阻,忻桐也含淚阻止,穆弘儒卻搖了搖頭。
「幫我照顧忻桐。」他語重心長地朝著最信任的屬下道,像交代後事一般,而後便堅決地邁開腳步,往賊人的方向走去。
直到和她淚眼相對的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遠比想像的深太多,深到在他都還不自覺的時候,就已經緊緊纏繞住他,令他不可自拔。
在他心中,她的命,要比他自己的重要多了。
那名賊人冷冷看著他走過來,就在他快觸及忻桐的前一刻,賊人卻將她往前一推,大刀轉而揮向一旁熟睡的穆丞——
原來賊人真正的目標是丞兒!殺害丞兒和殺害忻桐一般無異,對他而言,痛苦的程度幾乎是一樣的。
穆弘儒驚叫一聲,想上前阻止,卻被賊人推來的忻桐擋住。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她忽然手搭床柱,用力一推,借勢翻身往床上一撲,整個人用身體護住穆丞。
「忻桐!」穆弘儒眼睜睜看著那一刀狠狠砍在她背上,鮮紅的血染紅了她白色的裡衣,但她卻只是悶哼一聲,仍是死死抱著穆丞。
他覺得,他的心碎了,他的世界崩塌了。妻子死去的痛苦,他又要遭遇一次了嗎?
賊人一刀未果,又想揮下一刀,穆弘儒想都沒想便用手抓住刀鋒,滴滴的血往下和忻桐的血混在一塊,整個場面怵目驚心。
胡關等手下在見忻恫受創後便全數圍了上來,將賊人制伏,幸好穆弘儒擋了第二刀,否則已然奄奄一息的她必定香消玉殞。
其他屬下在一旁捆綁賊人,胡關急忙查看兩人的情形,但什麼話都還來不及說出口,他便見到主子抖著身體,不顧自己的手傷,輕輕地觸碰著夫人。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忻桐不能死,她不能死……」穆弘儒整個腦袋都空了,他幾乎想不起她笑起來是什麼樣子,那唇邊的梨渦是多麼可人,他眼中只看到躺在血泊裡的她,氣息奄奄,臉色蒼白得像隨時要消失一般。
他連碰她都不敢的人,萬一她死了,他要怎麼辦?
胡關連忙請人喚大夫,整座府邸鬧成一團,當他想伸手扶主子去上藥時,卻見到主子一臉槁木死灰,神情空洞地直盯著夫人,怎麼也不願意離開。
在他心中那如山嶽般崇高的大人,眼眶中含著的……是淚嗎?
第5章(1)
經大夫診治,忻桐背上的傷差點讓她送了小命,要休養好一陣子才能起身;穆弘儒的手暫時不能拿東西和寫字,但幸好他還有師爺能代勞,替他寫下那名採花賊的秋決狀。
至於穆丞,在那驚心動魄的一夜裡安安穩穩睡到天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曉得自己有好一陣子不能和小娘一起玩耍上課了。
「忻桐,你今日好些了嗎?」從衙門回來後,穆弘儒便直奔房內,還包著繃帶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握起她白皙幼嫩的小手,溫和地問。
「已經好多了。要不是你阻止,我真想下床走走。」連大夫也說她體質健壯,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短時間內能恢復成這樣,可謂奇跡。
「再休養一陣子吧。你知道嗎?當你替丞兒擋那一刀時,我都快嚇死了。」他柔柔望著她,在知曉了自己對她的感情後,他再不掩飾,放任自己的愛意傾注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