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陽轉動手中的酒杯,冰塊與玻璃杯撞出清脆的聲響。
瑤光把所有髒盤子放好,關上洗碗機的門,啟動機器讓它運作。然後走到開陽對面,與他四目相望。
「你確定你真的想知道?」他慢慢開口。
「什麼意思?」她把手盤起來。
開陽白牙一閃。「我的大美人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了?」
瑤光不語,依然是那挑釁的神情。
開陽悠然喝自己的酒。
漸漸的,盔甲垮了下來,瑤光咬著下唇。
「開陽……」反覆叫了幾聲,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為什麼找不到玉衡的蹤跡,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裡?
為什麼氣數將盡的黑道逃亡分子,突然有那麼充裕的資金一路追殺到美國來?
為什麼這些殺手會知道到何處去找他?
為什麼玉衡不肯告訴她,失蹤那天是誰撂倒他?
以南集團的財力,便是要找一隻蚊子也被她翻出來了,遑論一個集團的核心人物。
找不到玉衡只代表一件事——有人不願意她找到,而且是她身邊的人。
於是所有該送到她手中的數據先送到了那個人手中。
這人甚至供給那些流亡黑幫情報和資金,讓他們雇殺手直擊玉衡的藏身之處。
至於玉衡為什麼不肯告訴她……
瑤光的背心一陣發涼,用力揉了揉手臂。
開陽見狀繞過吧檯,將她擁進懷裡,她像溺水的人攀附浮木一樣的攀緊他。
「開……」若妮幫女兒洗完澡,正要叫老公去盯兒子洗,猛地看見瑤光伏在他懷中,背心伏動。
開陽對她搖搖頭,若妮露出擔憂的神色,不過依然點了點頭,自己走進兒子的房間去。
盤旋在瑤光腦中的念頭,極度駭人,極度難以接受,即使她隱隱已經有些預感,卻依然不肯去正視它,這些日子以來只是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但它是唯一的可能。
心思敏銳的開陽早就想通了,只是不忍言明。如今一下將她心頭的那塊紗揭開,逼得她不能不去面對。
能制住玉衡的人,世間屈指可數,只有寥寥幾個。
他們幾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緊緊伏在開陽懷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之中,會有人想置玉衡於死地?
會是誰?
她知道不是她,不是開陽,不可能時天璇。
天樞?天權?天機?甚至……主上?
每想到一個名頭,她就激烈地搖頭一次。千年之久的手足,竟會突然之間背叛彼此?這是一個比死亡更令人難以接受的事。
如果有一天,必須懷疑到這些人身上,瑤光不知道世界上還有誰能讓她相信。
「開陽?」若妮打開陽台門,看見丈夫靜靜地站在夜風裡。
高樓風緊,若妮拉攏上身的針織外套,站了出來,把陽台門反手關上。
整個城市的燦爛燈景將開陽映成一個黑暗的剪影。凝重如山,不動不搖。
這是她深愛的男人,連天塌下來她都能毫不猶豫的把生命交付給他,讓他帶領自己走到天涯海角。
開陽已經很久很久不曾一個人關在陽台上過,她深愛的男人心裡正在受苦。
她從背後抱住他,吸取他強壯的男性氣息。
「一切都沒事吧?」她溫柔地問。
「嗯。」開陽反手將她挪到胸前,緊緊擁住,親吻一下她的發心。
她陪著他靜靜觀看紐約的繁華紅塵。
「開陽?」
「嗯?」
「我愛你。」她踮腳吻了吻丈夫的下巴。
一陣模糊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開陽收緊臂膀,從妻子強烈的愛意裡重新找到力量。
香娜坐在計算機前,對著自己的存款餘額犯愁。
她的開學日就在下個星期了,以目前的態勢來看,連公司和家裡都不敢回去的她,更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如期回學校上課。
雖然某人說山姆可以回學校上課,他已經安排妥當,但人家可沒說連她也安排妥當。香娜酸溜溜地想。
最要緊的是她的學費問題。一開始短少一萬美元,是以她正常工作到開學為止的兩份工薪,但如今她已經不明原因好久沒去上班,連工作保不保得住都難說,更不敢想老闆會發給她這段期間的薪水。
咖啡屋的時薪與小費非常優渥,少來這段時間的進賬,眼看又是一千多塊的短缺,再加上山姆開學也有一些學雜費要付,她一想就頭皮發麻,簡直沒有勇氣再看賬戶餘額一眼。
「通常在槍口下被救回來的落難美女,接下來都有英雄繼續拯救,沒聽過哪一位還要張羅生活費的,為什麼我就沒有這種好運?」她喃喃自語。
她相信錢對辛玉衡不是問題,但那是他的錢,不是她的。說好的一萬美元就是一萬美元,短缺的部分她必須自己想辦法。
不知何時起,她開始習慣叫他辛玉衡——雖然她依然不懂看起來並不特別像中國人的他,為什麼會有一個中文名字。
這兩天他都陰陽怪氣的,在家的時候總是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盯著她,出門時也不會講一句他去哪裡。
香娜雖然是老母雞個性,哄人的耐心在山姆童年期早就耗光了,當然更懶得哄他。
他要古里古怪就隨他去吧!她先來頭痛自己的財務問題要緊。
「一直乾耗著也不是辦法。」她吁了口氣。
山姆去上輔導課,辛玉衡不在家,想了想,她決定去街口買杯飲料散散心。
來到一樓大廳,看著富麗堂皇的大理石櫃檯,和後面的警衛與接待員,她突然心中一動。
慢慢捱到櫃檯旁邊,兩個衣著華貴的婦人從接待員手中接過郵件,說了幾句話一起轉向電梯。
她左右看看,確定暫時沒有人會過來打擾,假裝若無其事地越捱越近,最後走到櫃檯正前方,對一名穿著全黑制服的帥氣接待員微笑。
「嗨。」她友善地打招呼。
「女士,您好。」訓練有素的接待員有禮地回應。
「咳,」她清了清喉嚨。「我叫香娜,是二十七樓辛先生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