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安蓓有人脈可以救他,代價卻是要她離開,不只是離開醫院而已,而是離開嚴恕的人生,兩人再也無交集。
這樣好嗎?
用他們的婚姻,交換嚴恕活下來的機會?
這樣好嗎?再也見不到她所愛的人……
「雅鈞,我不會虧待你的。」安慈雅從精美的鱷魚皮柏金包中掏出支票簿,簽了一張即期支票給她。
眼前的支票數字後面有六個零,這是宋雅鈞結束婚姻的補償。可她不要錢,她要阿恕醒過來……但,是不是她不收下這筆錢離開他,她所愛的他就再也不會醒來?
她的拒絕,會不會害死他?
難道這就是她所祈禱的奇跡?只要嚴恕能醒來,她可以付出一切……
「我要阿恕醒過來,但我不要你的錢。」宋雅鈞感覺被羞辱,死都不肯接受那張支票,她的婚姻、她的愛情,不能被收買。「我不跟你談,讓律師來。」她強硬起來,拒絕再跟這個惡鬼一般的女人談話。
她扭過頭看著丈夫,期望發生奇跡,他能在她簽下那紙合約之前醒來。
可惜到最後,宋雅鈞期望的奇跡,並沒有如願出現。
「阿恕……醒一醒……」
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那傷心的哭泣,是他唯一聽見的聲音。
這個聲音呼喚著他、指引著他,帶他在黑暗中摸索。
那是誰?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令人心碎?為什麼……聽見那哭聲,會令他慌張,心底湧現濃烈的不捨及心痛?
「醒一醒,不要丟下我。醒一醒……阿恕……」
她一聲聲呼喚,一聲聲的哭泣,他伸長了手想抓住那個聲音的主人,可在黑暗中,他碰不著,也抓不到。
他只能四處摸索,順著聲音的方向前進。
「阿恕……」她哭得越來越慘烈了,幾乎泣不成聲。「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為什麼說愛他會這麼傷心欲絕?為什麼她說愛他的語氣,像是要訣別?
不,不要哭,留下來!
他想開口,可他發不出聲,伸長了手拚命揮舞,卻只感覺自己的身體有如萬斤重,像是陷入泥沼般動彈不得。
厭惡這樣的感覺,他開始掙扎,試著發出聲音吼叫,用盡一切的力量讓自己掙脫——
「啊……」他總算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不過使盡所有力氣發出的咆哮,竟虛弱微小的連他自己都以為,那是幻覺。
「你醒了?阿恕,你醒了!」
他聽見了另一個聲音,喜極而泣的呼喚,是女的,但不是「她」。
不是聲聲呼喚他醒過來,哭著說愛他的那個人。
「你醒了,你總算醒了,天哪,太好了!你先不要動,也不要說話,你昏迷了好久,慢慢來,不要急。」
一個濕軟冰涼的東西放在他唇瓣上,濕潤了他的嘴唇,冰涼的液體一點點、一滴滴滲入他唇間。
水。
乾燥的唇舌品嚐到清涼甘霖,他忍不住張口想渴求更多,對慢吞吞哺餵他喝水的人發出不滿的低咆。
他要大量的水灌入他的喉頭,以解他目前的渴,還有,他也很餓。
「咕嚕咕嚕……」
才想著餓,他的胃就發出抗議聲,他需要食物,還有水。
「再等一等,檢查完我會讓人帶你能吃的東西來給你。」女人用耐性十足的聲音安撫著他。
可不知為何,他想開口對她吼叫,叫她不要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無奈一開口,他的喉嚨就像灼燒般疼痛,於是他只好閉上嘴,不再試圖發出聲音,讓她對他做一連串的檢查。而從女人的觸碰他可以得知,他非常討厭別人碰自己的身體。
第1章(2)
「阿恕,你醒了,謝天謝地!」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伴隨著刺鼻香水味而來,他不禁皺眉,他不喜歡這種難聞的氣味,他喜歡的是清爽肥皂香氣,簡簡單單,就像……
慢著,像誰?
「阿恕,這陣子我好擔心,你昏迷了好久,都快半年了,大家都以為你不會清醒過來,只有安蓓一直不放棄你,每天都來探望你,她的心意啊……」
「姑姑!」
稍早因為他清醒喜極而泣的女人,出聲打斷了那個有難聞香水味的女人說話。
「有什麼關係?還怕我提啊?阿恕,這半年來,只有安蓓不離不棄陪在你身邊,這樣的好女孩不多見了。」
「姑姑,你不要說了。」
兩個女人在那裡說些他聽不懂的話,他實在懶得去揣摩她們講這些話的用意,他比較在意的點是——
「阿……阿恕?」他發出的聲音低沉沙啞,像被車子輾過一樣,破碎不完全。「我叫阿恕嗎?」
他這個簡單的問題,讓兩個女人同時僵住,她們一左一右地靠在他床邊,緊張地詢問他。
「阿恕,你知道我是誰嗎?」
左手邊那個女人先問他,他從香味判別,「安蓓?」另一個身上有很濃香水味的女人是這麼喊她的。
感覺對方鬆了一口氣時,他又接著問:「但你是誰?跟我什麼關係?」
這回換右手邊的女人倒抽一口氣,顫抖的雙手握住他的。「阿恕,你不記得我是誰了?」
他偏過頭,疑惑地反問:「我應該記得嗎?」
「你叫嚴恕,嚴恕的嚴,寬恕的恕。」
啊,總算有一個好心人告訴他他是誰了,真是謝啦。
「嚴恕……」他在心裡咀嚼著這個名字、適應這個名字,讓這個名字代表他。「好,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嚴恕是誰?還有你們又是我的什麼人?」
他的口吻是發號施令、上對下的,這的確是嚴恕平時會有的模樣,但他的口吻傲慢無禮,跟她們所認知、冷淡拘謹的嚴恕判若兩人。
「失憶」這兩個字重重打在安蓓心上,她慌亂的思索著——不可能,手術很完美,他不可能會失憶。手術過程她全程參與了,沒有問題的。
「我是你的舅媽,安蓓……是你的未婚妻。」在侄女傻住時,安慈雅回答了這個問題。
接著,她編了一套新的記憶、一個假的過去,告訴嚴恕他是個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