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府,進了寢房,眼底立即映入蝶雙孱弱憔悴的模樣,他忍不住伸出手輕緩地撫過她憔悴的面容,心驚膽顫。
她還有呼息嗎?
長指顫顫地採到她鼻下,感覺微微的呼息輕拂過指腹,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看起來好蒼白、好脆弱,彷彿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在他的指尖下粉碎。
這般憔悴是因為打胎的決定嗎?
剎那間,說不出的心疼翻滾湧動。
彷彿感覺到他的撫觸,蝶雙緩緩睜開眼,哀傷地望著他。
「蝶雙,你……還好嗎?」
他一開口,她顫了顫,垂眸掩去閃爍目光中隱隱透出的委屈,一聲不吭。
瞧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憂傷,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沉聲問:「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蝶雙是這麼在乎他,不可能作出讓他傷心的決定。
他想親口聽她說出真相。
難言的苦澀緩緩在舌尖漫開,她迎向主子又急又慌的神情,想哭、想傾訴失去孩子的悲傷,卻只能將苦楚吞下腹。
說了……形同背叛夫人,或許還會因為此事的揭發,造成母子兩人的裂痕。
兩難是她愛上主子後最深刻的感受。
瞧她虛弱又無辜的模樣,楚伏雁又氣又怒又是疼惜,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
「大夫說,你讓丫頭取了打胎藥!」
她一聽到「打胎」兩個字,悲從中來,感覺剮心刺骨的痛又出現了。
喝下打胎藥非她所願,但她什麼都不能說啊!
淚光瑩然的眸望著他震懾心痛的神情,她顫著聲。「你……知道『打胎』的事了?」
由楚伏雁激動的反應,她知道他的打擊有多大,心中唯一的欣慰是,他要他們的孩子……
為難和著有苦難言的悲傷,將她的心揪擰得發痛。
她不知該怎麼面對他,也無法再承受擅自打掉孩子的罪名。
「大少爺,蝶雙累了……能不能讓我歇歇……」她閉上眼,扯著蒼白唇瓣,吐出虛弱氣音。
她已心力交瘁,累得再也說不出話。
看她脆弱得彷彿隨時要斷了氣息,楚伏雁眼角濕熱,對她是心憐又心痛。
她有了喜,是天大的好消息,能讓爹娘歡喜地拋開對她身份的微詞,母憑子貴,理所當然成為他楚伏雁的正妻。
二弟尚未成親,孩子是楚家第一個子嗣,對楚家而言意義非凡,他想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想要他們的孩子,甚至擅自作了這麼殘忍的決定,無故犧牲一個小生命。
為什麼?他不懂她為什麼要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生下他們的孩子真讓她這麼為難嗎?
千百句疑問一股腦兒地湧上,他不管她是有意逃避或是真的虛弱,只要她給個答案。
「我不相信這是你的決定,告訴我,為什麼?」
「或許是蝶雙出身卑微……沒資格懷大少爺的孩子吧!」
相戀後,主子最忌諱她以奴婢自居,但為了阻止他的堅持,她幽幽吐出了這句話。
果然,這話直刺入楚伏雁最介意之處,激出了他的怒意。
「柳蝶雙!你、你到底在想什麼?」沒想到她的奴性根深柢固至此,楚伏雁氣得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若依她的意思,他們是不是一輩子都不能生孩子?
知道那些話惹他心痛惱怒,蝶雙極力忍耐,將情緒鎖在心裡,悶著憋著,自我折磨。
她不想惹主子生氣,不想讓他難過,但為了還楚夫人對她的恩情;為了楚家的將來,她……不得不啊!
只是思及往後,她與主子相愛卻不能有孩子,她得不斷殺掉自己的孩兒,直到主子娶正室生下子嗣為止……她感覺一股寒意由腳底竄起,徹底寒透四肢百骸。
她覺得好冷,不禁縮了縮身子,哽咽著嗓說:「大少爺……放了蝶雙,好嗎?」
她放棄了……無法繼續與他在一起。
楚夫人用這樣的方法要她知難而退,她就算心裡貪戀他的愛,也隨著被迫打掉的孩子消逝。
「你……說什麼?」
他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不敢相信這句話是由她口中說出。
已經習慣主子威嚴的神情,她毫無所懼地低喃。「夫人曾說過,待我期約滿後會給我一大筆銀子,我想回鄉找我姨母,想過自己的生活。」
她都成了主子心中的殘忍劊子手了,不如趁此切斷彼此的情緣。
或許離開的理由牽強且薄弱,但她不想不告而別。
「休想!」
一聽到她想離開,去過沒有他的日子,楚伏雁心底那把火熊熊燒了起來。
她在楚府長大,這些年沒聽過半個親人找過她,他不相信當初將年幼的她賣進府裡的親人,還能讓她依靠。
她雖能幹,但畢竟是個姑娘,世間環境險惡,她怎麼獨自活下去?
「大少爺……」
她臉色蒼白,瞧不出她心思,這樣的蝶雙讓他陌生而恐慌。
楚伏雁坐在床沿,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問:「告訴我,是不是我娘同你說了什麼?」
事情太詭異了,雖然蝶雙一句話也不肯說,但他相信,打掉孩子不是她的本意,而能左右蝶雙的人,除了自己以外,只有娘了。
理出了頭緒,他故意撂話。「好,你不說,我就傳府裡的下人一個個問,問不出就打,我不信找不出答案。」
第10章(2)
她知道,他不是這樣無理蠻橫的人,是故意這麼說,想逼她親口說出答案。
一陣酸楚湧上,她深吸了口氣,忍住落淚的衝動,堅決道:「沒有。全是蝶雙自己的意思。」
她的答案讓楚伏雁痛徹心腑。
「你自己的意思……在你眼裡,我這個主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你以為我想娶你是因為奪走你的清白,不得不負責嗎?」他苦笑了,心底卻悲痛不已。「你這麼做,讓我覺得我是姦污丫鬟的主子,逼懷了孩子的你打掉孩子的混帳!」
不,他是頂天立地、有擔當的男子漢——
她以為若要傷心,自己獨自傷心就夠了,卻沒想到,主子會這樣解讀這件事。
鼻頭一酸,蝶雙卻發不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