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書回天城的消息並未立刻公佈,因為他這次雖是奉旨回京養傷,但卻不想大張旗鼓惹人注目,所以當皇帝說要在宮中為他設宴接風洗塵時,他碗言謝絕了。
因為他按例也得和兵部報備自己回京之事,兵部尚書與他是忘年之交,這回無論怎樣推托,他還是要與兵部尚書一起吃個便飯。
「你若是怕引人關注,咱們就扮作遊湖的客人,到城外的未名湖上去游一遊,再叫上工部的幾個文官吟詩作賦一番,旁人便也說不出什麼閒話來。
兵部尚書的一番安排入情入理,讓殷玉書只得答應,只是妹妹聽說他要去遊湖,便吵著也要跟去。
他於是說:「在場都是官場上的男子,你一個姑娘家跑去做什麼?」
殷玉婷回答,「一天到晚在家裡,悶都悶死了。難得你回來幾天,也不救我出苦海。」
他笑道:「你要出門有那麼難嗎?爹會攔著你還是娘會攔著你?」
「都會啊,說什麼姑娘家就該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哼,要說大家閨秀,我看你身邊那個琬兒倒是比我還像,不然讓她做爹娘的閨女好了。」
「盡會胡說。」殷玉書笑罵她一聲,「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去,就讓琬兒和你同去,說是你的婢女,為了就近照顧你才來的,旁人也就不會笑做哥哥的我太寵你了。」
殷玉婷眼珠一轉,「這回你讓我帶看你的人了?不怕我欺負她?」
「你敢?」他故意板起臉,「若是琬兒少了一根頭髮,看我怎麼治你。」
她嬌笑一聲,拉起一直在旁邊聽著的薛琬容,「你這丫頭幾世修來的福氣?我大哥從來沒這麼照顧過人。可惜啊,你若是個大家小姐,我大哥可就要娶你了。」
薛琬容尷尬地紅起臉,「大小姐就別拿奴婢開玩笑了。」
「既然要去遊湖,就叫上許家公子吧,看他那身細皮嫩肉,只怕平日也很少曬太陽。」殷玉婷倒是喜歡張羅,「還有諸葛涵和羅漢庭也一起,人多熱鬧。」
殷玉書冷笑一聲,「是啊,人多熱鬧,你倒不如把整個將軍府都搬去。」
「若是船有那麼大,我還真不介意帶著所有人都去。」她哈哈笑著,跑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說是要挑一身好看的衣服到船上去招搖一番。
薛琬容笑著開口,「大小姐真是好性格,頗有男兒的豪氣,世間的女子若都像大小姐這樣就好了。」
「我可不希望世間女子都像她這樣,你若是也學她,看我打不打你。」殷玉書苦笑著打趣。
他那最後一句話透出的親暱,讓薛琬容本就微紅的臉頰又增了熱度。
那天薛琬容跟著大家去游未名湖,心中卻頗多悵然,末名湖曾是她最喜歡的天城美景,春天的細柳、夏天的荷花、秋天的楓葉、冬天的雪景,一年四季景色各有韻致,她每次來這裡都會流連許久。
如今再度故地重遊,她的身份心境卻早已不同,原本最貪戀的景色觸目所及已剩滿心的傷痕。
怕被人認出自己來,她自始至終低看頭跟在殷玉婷身側,眾人一起上了一條兩層高的大型畫舫,一樓有不少青樓歌女手持樂器分坐兩旁,笑語盈盈地向殷玉書問好。
殷玉婷看在眼裡,打趣道:「好啊大哥,我都不知道你在城中的青樓女子心中這麼有名?你這一年都難得回天城一趟的人,是怎麼偷得這麼多佳人的芳心?」
他但笑不語,抬階而上,二樓已經有人等待,大刺刺地笑道:「咱們殷將軍可真是貴人,三請四請終於請到。怎麼?這會還帶著佳人一起來?」
「舍妹非要跟來,家父家母對她向來縱容溺愛,我也不得不從命啊。」殷玉書回頭一招手,「玉婷,還不來見過丁尚書。」
她笑著上前一福,「丁大人,其實咱們見過了。」
丁隆是現任兵部尚書,今年不過四十多歲,為人說話極為豪爽,看到殷玉婷這麼大方,便高興地說:「是啊,七、八年前你還是個女娃的時候,我在你們府裡見過你一面。那時你爹罰你扎馬步,紮了一個時辰你居然都不喊累,真是教人佩服,現在只怕已經練成武功高手了吧?」
她得意揚揚道:「那當然,我爹說我悟性比大哥都高呢。」
殷玉書璞嚇一笑,「丁大人就別逗她了,她臉皮之厚,賽過越城的城牆。」
「那後面這姑娘……是府裡的丫頭嗎?怎麼似乎有幾分眼熟?」丁隆瞅著薛琬容,皺起了眉。
殷玉婷笑著將丁隆拉到一邊說:「丁大人,您可別管這丫頭,她是『我大哥的人』。」
他聽了哈哈一笑,「我倒不知道玉書幾時終於開了竅,也會對女人感興趣?」
薛琬容的心緊張得幾乎要跳出來了。來之前她並不知道這裡竟會有兵部尚書,薛府被抄家抓人,正是兵部奉聖命撥派的人手,自己在兵部應該已是備案的逃犯,若有她的圖像在,就難怪丁隆會覺得她眼熟。
只是她現在已經上了船,也不能無緣無故下船跑掉,要怎樣才能全身而退不被人注意呢?此刻的她,真是又驚又急又怕。
好在丁隆並沒有執著在她身上,而是很有興致地和殷玉婷攀談起來。
身後又有人上船的聲音,殷玉書抬頭笑道:「翰雲,把你叫出來,你爹沒有念你貪玩吧?」
「爹本來是不讓我出門,說是今年秋天就要科舉了,我應該多讀書,不過聽說有你在這裡,也就不和我計較了。」許翰雲一眼便看到薛琬容,對她點頭笑了笑。
她連忙回禮。
殷玉書看了兩人一眼,對她說:「琬兒,你先到樓下去等我吧。」
薛琬容鬆了口氣。樓下可以躲著丁隆,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下了樓,那些青樓歌女都坐在一角小聲地聊著天、等著開船。她獨自靜坐在一角,百無聊賴地看著船外,忽然有個粉色的人影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