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一下子瞇了起來,今夜她種種的不尋常表現,原來就是因為這件事嗎?他雲淡風輕地回答,「不過是戰敗的俘虜罷了,留在身邊都是禍患,更別說還要出錢養看他們。倘若黑羽日後想要回他們,我們該如何處置?」
「所以殿下就殺了他們?」
「是。」
她艱澀地重複,「那可是三千四百一十二人啊!」
他眨了眨眼,「無論是三千四百一十二,還是三十二,都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有什麼值得你糾結的嗎?」
「殿下……難道不會有負罪感嗎?他們已經敗了,任由你處置,他們本不必一死,他們也有家中老少需要他們去養活……」
聖懷璧的臉板起,「既然任由我處置,我殺了他們又有何不可?戰敗之後再來和我談什麼家中老少,在他們燒死燒傷的那些聖朝將士中,就沒有如他們一樣需要養活一家大小的人嗎?他們還不是說殺就殺了,倘若這一戰我沒有出奇招反敗為勝,現在被海祭餵魚的人就是我了,到時候你要到黑羽定海面前指責他濫殺無辜嗎?」
他的話,句句無情,卻絕非無理,令狐問君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也知道是自己太婦人之仁了,可就是無法像他一樣把三千多條人命看得如此雲淡風輕!她心中氣苦,側過身去,以背對著他。
聖懷璧眼珠一轉,笑著又貼上來道。「別鬱悶了,我殺了他們也是為了震懾黑羽,讓他們知道聖朝是不好惹的。我立下這樣的大功一件,你都不說好好的獎賞我,真辜負我丟下文武百官和父皇,先跑來見你的這份苦心。」
說著,他的手掌悄悄抓住她的腰帶,找到帶子一掰,她的腰帶便鬆散開了。
他趁勢將有點冰涼的手掌滑入她的衣服,笑吟吟地說。「外面太冷了,我都要凍得生病了,師父這裡可不可以讓我暖暖身子?」說著,他的嘴唇銜住她的耳垂,一隻手已經觸碰到她褻衣之下那片柔軟的高聳,心神一顫,便想將她更深更用力地揉入懷中。
但她卻猛地推開他,避開他的眼,輕聲說道。「殿下身上血腥氣太重,本相不敢伺候,殿下若要求歡,還是回您的雀靈苑吧。」
聖懷璧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自小到大,他從不曾遷就任何人,唯有對眼前這個女人不知怎麼著了迷,才開始嘗試著低聲下氣的哄人。
今夜他原本是志得意滿的歸來,趁夜色摸入伊人香閨,本以為她若不是抱著他喜極而泣,就是倒在他的懷中婉轉承歡,萬萬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冰冷僵硬的響應和毫無道理的指責。
一瞬間,聖懷璧身為皇子的驕傲霎時湧現,於是他哼了聲,下了床,冷冷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丞相大人休息了,想來皇宮之內必然燈火輝煌,擺好了宴席迎候本殿下,本殿下就不在這裡惹人厭煩了,告辭。」
盛怒之下的他推門而出,驚動了他安排在丞相有內外守護的侍衛驚呼,「何人擅闖相府?」
他沒有停留,也沒有回應,振臂掠空,轉舞間就消失在夜色裡。
床上的令狐問君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漸漸轉小,只征證地呆坐著。
氣走了他,她心中何嘗好受?
只是當他抱著她的時候,她心裡想的都是那滿滿漂浮在海面上的黑羽士兵的屍體。她再也做不到像以前一樣無牽無掛地被他擁抱,被他親吻,因為他是這樣一個輕賤人命的皇子,因為他可能是聖朝的下一位皇帝。
而她,到底是在為誰效命?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這一日,推翻了她一直以來堅守心中的信念,讓她第一次失去了堅持下去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想明白,也不知道她想要的結果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這樣呆坐了多久,直到又有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正確地說,是出現在她的房門口──因為聖懷璧是盛怒離開,連房門都不曾關上。
來人半跪在門口說。「丞相,您要我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屬下特來回稟。」
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輕聲問。「是徐捕頭嗎?請進來說話吧。」
那人猶豫一下,還是走進屋內。「屬下失禮了。」
徐謙又補了一禮後,才靠近她悄悄說道。「刺殺丞相大人的刺客屬下已經查明,是來自兵部員外郎邱朕東府中。」
令狐問君不解地追問。「邱朕東?本相素來和他無冤無仇。」
「那兩個刺客都是邱府的武師,丞相被刺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了。而另有消息指出,邱朕東與太子殿下秘密往來已有一年多了,兩人的關係連三殿下都不見得知道。」
難道要暗殺她的幕後主使者是太子?
不,不對!她靜靜地想了一下,就霍然明白了──對方要殺的並不是她,而是聖懷璧!
以前她雖然有過這種想法,但因為想不明白聖懷璧有什麼會遭到別人刺殺的理由,因此忽略了這件事,但是現在……這理由還不夠充分嗎?聖皇想改立聖懷璧為太子,無論是從何處露出了蛛絲馬跡,總之是被太子知道了,他不能坐視這件事的發生,於是就暗中派出刺客刺殺聖懷璧。
之所以選擇在丞相動手,也是為了一箭雙鵰,事後好將事情推到她頭上,就算聖皇不相信她會殺聖懷璧,但皇子在丞相府出事,她這個丞相也難辭其咎,最起碼也讓他們君臣之間生出嫌隙,她甚至可能因為此事而在聖皇面前失寵,這樣聖懷璟就可以坐穩自己的太子之位。
好個一箭雙鵰之計,真是陰狠毒辣到了極點!
想通了這些細節,令狐問君整個人都像是浸入了臘月的海底,冷得渾身發抖,牙齒打顫。
「丞相……您沒事吧?」徐謙看出她神色有異,關切地詢問。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顫聲問道。
「屬下來時,外面剛好敲過戍時初刻的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