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目看他,「這樣的計策,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聖懷璧幽幽笑道。「你想兵不血刃的就退敵,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黑羽定海挾戰敗的憤恨而來,對於玉陽早已志在必得,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我只是讓玉陽先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而已,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令狐問君語塞了。
她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一計的確高妙──先是分散了黑羽定海的注意力,讓兩軍陷入莫名其妙的混戰中,而後又勾起玉陽百姓的怒火,讓民怨變成此次混戰中最不可小覷,也是最能扭轉戰局的力量,同時把小謝這名皇子送到玉陽王的面前,讓玉陽王從一個絕望的父親變成看到國家未來希望、充滿雄心壯志的皇帝。
玉陽與黑羽這一戰,缺的不是人數,不是戰略,而是敢與強敵殊死一戰的勇氣和必勝的信心。
如今這勇氣和信心都被聖懷璧激發出來了,但代價卻太過慘重!看見七橫八豎的屍體和四處流淌的鮮血,令狐問君想離開這裡,卻不知道從哪條路走才可以不踩到這滿地的鮮血,不驚動這些無辜的亡魂。
耳畔,那一聲聲的嘶喊,有多少是刀鋒劍刃砍在皮肉上的痛苦哀號?
如今,她越發覺得自己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根本見不得百姓的生命如螻蟻草芥一般,輕飄飄地就這樣被終結。原來她真的不適合做丞相,因為她的心不夠硬,不夠狠。
第10章(2)
掙脫開聖懷璧的手,她啞聲道。「我要回去休息。」
他攔在她面前,「先別急看回去,那客棧現在是黑羽定海的必經之路,你若回去會和他撞到一起,不如先留在玉陽王宮中等待結果二玉陽王答應過我,會給我們聖朝人一個隱秘安全的地方讓我們藏身,等事情結束後,再寸削肖送我們離境。」
她失神地望著他,苦笑道。「好,你都算計清楚了……殿下真的是算無遺策,令狐問君自愧不如。」
她這神情,這語氣,聖懷璧是如此的熟悉,他知道她必然在心中又怨恨自己輕易憔牲別人的性命,但是在他看來,這本是無可厚非的必然之路,而她心底那一絲小小的婦人之仁,其實是多麼可笑的無謂憐憫。
「問君,我們別無選擇。」他直視著她的眼,一字一頓。「你試過去說服黑羽定海了,但是沒有成功,你早就應該知道,既然你選擇站在皇權之畔,就注定要有所取捨和犧牲。起碼,我保住了大部分玉陽人的命。」
「他們若知道了你為他們所做的一切,應該會對你感恩戴德的。」她反身奔回玉陽王宮。
正殿之內,玉陽王凝眉沉思,似在等待屬下的報告,她的去而復返讓他很是詫異。「姑娘沒有跟隨黑羽將軍一同走嗎?」
她走上幾步,忽然長揖行禮,木然說道。「剛才是我欺瞞了陛下,君子晨並非我的真名。在下令狐問君,拜見玉陽王!」
令狐問君留在了玉陽王宮,宮外的那場混戰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算結束。
據報,黑羽士兵撤回停在港口的戰船上後,連夜起錨,駛離了玉陽,正朝著黑羽國返航,玉陽之危暫時解除。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玉陽王長出一口氣,欣喜地對令狐問君說。「這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啊!沒想到會將令狐丞相和四殿下送到我玉陽來,又將我的明兒送了回來。玉陽欠了聖朝太大的人情,無以為報。」
她淡淡地問。「陛下統計過昨夜之戰玉陽折損了多少士兵和百姓嗎?」
玉陽王對於她的問題不以為意,「大難得解,總是要有所付出的。」
他的話竟與聖懷璧如出一轍!她這才明白為何聖懷璧的計策可以在玉陽王這裡執行得如此徹底,原來身為皇室中人,心思都是一樣的,只要保住疆土,保住皇權,其他任何人的性命都可以被犧牲。
那天路過玉陽王宮的御花園,無意中看到華妃正拉著小謝在御花園裡聊天。
小謝現在已經正式改回他的本名--玉頌明,但是在自己十幾年沒有見過面的親生母親面前,顯然他還有許多的不適應,連嘴角的笑容都明顯有些僵硬。
看到她的時候,現在的玉陽國王子玉頌明起身叫喚,「丞相大人。」
令狐問君笑道。「我現在也要尊稱你一聲殿下了,殿下不必和我這樣客氣。」
玉頌明的臉上微微泛紅,輕聲對華妃說了句什麼,快步走過來,問道。「丞相哪天要回國?」
「還得和玉陽王談一些事情,我剛剛派人給聖皇送了信,說要晚幾天回去。」她此次來玉陽的目的其實和黑羽定海是一樣的,最重要的是要與玉陽再度確立結盟關係,黑羽如此強大,不會甘心這一次兩次的小失敗,下次捲土重來必然是排山倒海般的氣勢,而玉陽也好,聖朝也罷,甚至是金城,都必須及早防範,三國結盟是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她看著玉頌明,「現在有你在玉陽,四殿下就可以放心一些了。」
他沉默片刻,悄聲說。「其實我是想和丞相及殿下一起回聖朝去的。」
「為何?」令狐問君詫異地看著他。「在聖朝,你只是四殿下的一名手下,掛名在雀靈苑,見了人都得行禮問安,可在這裡,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子,倘若太子真的不幸病故,你就是玉陽唯一的王位繼承人了,難道你不想稱王嗎?」
玉頌明仰天長歎,「做一個王者,要背負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清心寡慾,習慣了聽從發號施令行事,我不確信我有這個能力可以扛起一國百姓安危這樣的重責大任。
「我對玉陽沒有一點印象,無論是玉陽王還是我的母妃,如今的一切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場夢,甚至不知道這夢是美夢,還是惡夢。我這個人胸無大志,不喜歡改變,甚至……有點畏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