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哪裡還能平靜得了呢?」
「她跟著你倒真是陰差陽錯。」黑羽定海歎氣道。「倘若我當初早些向她表白,或是早些求婚,把她留在我身邊--」
聖懷璧囂張地打斷他的感慨,「問君命中注定是我的女人,你這些『倘若』就好好收起來留著慢慢去悔青腸子吧。」
黑羽定海只是無奈地苦笑,悵然遠朕。
人與人的緣分誰能料定?或為敵,或為友,或因愛,或緣恨。但這敵友之間,愛恨之間,又豈能真的分個清楚明白?
聖懷璧說的對,他為人太過正直,最終只有自己吃虧。既然留在金城已無出路,唯有返回黑羽,先想辦法將老母小妹解救出來,天下之大,離了四國未必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但若順命運之勢任人擺佈,最終結局還不如在海上痛快殺敵,慷慨赴死。
他微笑著對聖懷璧說道。「我若回到黑羽重掌大權,聖朝依然是我方大敵,而太子殿下,你將是我全力以赴要擊敗的頭號大敵。」
聖懷璧盤然笑應,「你是我多少次的手下敗將了,還來和我說大話?先想辦法重新當上你的大將軍才有機會和我平起平坐,當我的敵人。」
黑羽定海負手站定,良久方才輕聲低語,「最遲一年,你我必然海上重遇。」
聖懷璧與他並肩而立,悠然笑道。「好啊,你我這是君子之約,但願將軍不會失約讓我失望,否則,說不定日後就是換作我的兒子做你的敵人了。」
清冷日晨,暖陽初升,兩個男人立在聖朝正陽殿的門前,暫時丟開前塵舊恨,笑談天下,縱論四海,這一刻他們像是朋友,但他們都知道,離開這裡之後,他們只能是敵人,而且是彼此的一生勁敵。
殿內,聖皇望著一臉絕望的聖懷玥,恍惚中好像看到了當日被放逐到洪明島,臨行前與自己見了最後一面的聖懷璟。
他撫養了這些兒子們三二十年,卻發現自己竟是越發的不瞭解他們了。
「懷玥……朕知道你無心皇位,也並不貪圖錢財,但你為何要把自己逼上這樣的絕路……不,你是把父皇也逼上了絕路啊。」他幽幽長歎,說不出的失望痛心。
當懷璧當面揭穿懷玥是種種陰謀的幕後主使時,這殘忍的真相差點將他這位老人擊垮。他想逃避,但身為聖皇的責任讓他不能逃避,他不容許皇朝之內有任何會動搖江山的隱患,所以他栽培懷璧,設計並驅逐了懷璟,如今……又輪到了懷玥?即使自己千般不捨,萬般痛心,但他還是要被迫面對人世間最冷酷無情的結局。
「父皇……兒臣……知錯了。」聖懷玥含淚的懺悔卻非聖皇希望聽到的答案,這簡單的三個字彷彿一把最鋒利的刀,徹底扎入他的胸口。
聖皇疼得將眼睛一閉,艱澀地問。「為什麼?給父皇一個理由,因為父皇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你做這一切是為什麼?」
「因為……兒臣喜歡四弟。」
「什麼?」聖皇困惑而震驚地瞪著他。他自己心中所愛本是一個男子,懷玥的話他並非真的聽不懂,只是不敢置信。
聖懷玥咬著下唇,一狠心便將內心深處的秘密都說了出來,「兒臣喜歡四弟,希望他做皇帝,但是兒臣知道太子和懷璋都會是他的絆腳石……」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地陷害他們,以幫懷璧順利當上太子?」聖皇聽明白了,卻更加痛心疾首,「懷玥啊!你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怎麼能做這樣的傻事?懷璧有他自己的路要走,無論這路上阻擋他的是誰,那都與你無關,你以為你把自己的前程性命都賠進去,他會感激你嗎?朕會感激你嗎?」
「兒臣後悔過……在三弟重傷之後,兒臣其實已經後悔了……」聖懷玥淚流滿面地跪在聖皇面前,「但是兒臣已經做錯的事情是無法挽回了,兒臣只懇請父皇看在兒臣這些年對父皇事事恭順、孝心拳拳的分上……饒過兒臣……」
聖皇淚眼婆婆地看著他,「事事恭順,孝心拳拳?你說得好啊,可在懷璋的床前,你也能張得開口,把這八個字說給他聽嗎?你要朕怎麼向他解釋?說因為他二哥對他的四弟起了私慕之心,所以將他當作祭品送給黑羽,以成全懷璧的光明前程?」
他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悲慼的面容不再面對聖懷玥。「懷玥,這裡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朕做為父親,可以放過你,但是身為聖朝的皇帝,朕必須替懷璋討回這個公道。」他用手一指龍椅前那張條案上孤零零擺放的一隻小酒壺。「你身為皇子,死也要死得體面,朕不想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件事,辱沒了我們聖氏的門風,你自己了斷吧,朕還可以下旨厚葬你,讓你家人都能保有一份顏面。」
聖懷玥心魂懼破的撲上前去抓住聖皇的衣角哀懇,但聖皇奪過被他抓住的衣角,刷啦一聲,一節斷袍落到他的手裡,而聖皇已踉蹌著奪路而去。
聖懷玥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站在龍椅旁,但在他的面前,空空蕩蕩,只有那一隻小巧精緻的酒壺,冰冷無聲地與他默默相對。
他顫抖看伸出手去,一寸寸接近壺身,終於將那冰涼的酒壺握在手中。
一握之下,萬念俱灰。
聖懷璧大聲和黑羽定海說笑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之間大殿內傳來咕咚一聲,似有什麼人從台階上翻滾跌落,隨之響起的是瓷器破碎的清脆聲。
黑羽定海向後看了一眼,脫口道。「二殿下他……」再回頭看向聖懷璧。只見他俊美的瞼上竟沒有一絲血色,青白得像是生了一場重病似的,他緊咬著牙堅定執拗地不肯回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聖懷璧才重新開口道。「現在我要去丞相府一趟,將軍要與我同行嗎?」
黑羽定海沉聲回答,「不了,我要去驛站向公主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