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台後,我看見老師眼底閃著淚水,她告訴我,『亮亮,你報告得很好哦,老師相信,你的媽媽一定很愛你』。」
「對,媽媽很愛你,再沒有人比她更愛你了。」
那是因為媽媽不知道生下她會奪去自己的性命,如果知道的話,或許媽媽就會恨她了……
亮亮低下頭,胸口裡那顆跳動的心臟,又痛了,那是她的罪惡感。她很清楚,若不是她,哥哥姐姐和爸爸會有一個完整美好的家庭,是她剝奪了他們的幸福。
「大哥,我會死嗎?如果我生小孩的話,會不會也像媽媽那樣死去?」
綮然揉揉她的頭髮,把她擁進懷裡。「不會,我們家亮亮會長命百歲,會健康長大,變成男人眼裡最閃耀的一顆星。」
「這樣啊,那我們家大哥、二哥和姐姐也要長命百歲,好不好?」
「好,我們都要長命百歲。」
稱不上承諾的一句話,卻奇異地安撫了她的心,十八歲的她,已經失去太多親人,她再也不要失去了。
「那大哥不可以再熬夜了。」她坐直身子,鄭重的拉起他的手說。
「為什麼?」
「因為那樣才會長壽。書上說的。」
「好吧,照你的話做,大哥想要長壽。」他同她打勾勾。
「你要多花點時間唱歌彈琴、作詞作曲,做讓自己快樂的事,快樂的人才會健康。」
綮然挑起眉,有些訝異。亮亮竟知道他喜歡唱歌彈琴?真是的,他還以為小公主以自我為中心,不理會其他人的事呢。「好,大哥會做讓自己快樂的事。」
她滿意點頭。「大哥……」
「怎樣?」
「我想聽媽媽的事。」
「好,我來講。媽媽很會說故事,她講到仙女的時候,就像會看到真正的仙女在面前跳舞……」綮然拍著她、搖著她,搖得她昏昏欲睡。
她靠在他懷裡、聽著媽媽的故事,慢慢睡去了。
這天,沒有人去吵她,他們讓她從早上睡到晚上,睡白了眼眶下方的黑圈圈。
熟睡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房門幾度被開開關關,亦驊每次進來,看著她蜷縮的小小身子,臉上就會充滿罪惡感;她不知道,他坐在床緣,輕輕地撫摸她手臂上的雪白紗布,心思亂成一團;她更不知道,他在耳邊對她輕聲說:「對不起,我必須把你推開。」
亮亮在凌晨四點的時候清醒,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下樓找東西吃,在經過書房時,她發現裡面的燈還亮著。
她從沒關緊的門縫往裡面望進去,看見大哥坐在爸爸的辦公椅裡,一面看著文件、一面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二十五歲的他,背負著五十五歲的責任,沉重的壓力壓垮了他的青春。
亮亮咬住下唇,才發現早上留下的傷口仍然疼痛。
爸爸離開了,在每個人心上都劃下一道難以痊癒的傷口,但即便如此,龐大的企業仍然需要有人承擔……
這個晚上,她迅速長大。
拆掉手上的繃帶,亮亮從姐姐的衣櫃裡翻出套裝窄裙,十公分的高跟鞋讓她看起來不至於太矮。她把頭髮往上梳成髻,還在臉上化了濃妝。
她是十八歲,但不可以是十八歲。
十點鐘,她讓司機送自己到公司,她知道今天有一場會議要開,這場會議將宣佈誰當董事長、誰接下爸爸的位置,她必須在場。
拎起名牌包包,她嫌惡地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
「沐小姐。」
爸爸的秘書在走廊遇見她,恭敬地朝她點頭,總公司裡的幹部上上下下都認識她,知道她是前董事長捧在手心裡的寶貝。
她看見秘書手裡影印成疊的資料,抽過一份,一面看、一面問:「他們在哪裡開會?」
「在大會議室。」
「帶路吧。」
她不習慣穿高跟鞋,但她無從選擇;她不喜歡臉上有粉,但她必須適應。因為她是爸爸的女兒,責無旁貸。
會議室的門打開,裡面的經理級人物看見她時,一個個嘴巴張大,像是吞了顆大雞蛋。
「這種場合,她出現做什麼?」
「董事長不在了,她還要來亂?」
「就是被寵壞了,才這麼驕縱……」
對她,所有的評語都是負面的,她知道,一直都知道,但再在意,她都不會輕易表現出來,兩方對陣,她怎能讓對手看出不安?
「亮亮。」大哥起身,朝她走來。「有事嗎?」
她刻意板起臉孔,冷淡問道:「為什麼開會沒叫我?」
「叫你?亮亮,你想做什麼?」
「爸爸不在了,我理所當然要接任董事長,不是嗎?」
景麗的股票沒有上市,這幾十年一直是靠穩紮穩打的方式慢慢擴張,從沒對外募資,因此,除了沐家孩子,誰都沒有景麗的股份,在這種情況下,除非主動將公司交由專業經理人打理,否則沒有董事會改選的問題。
「亮亮。」亦驊起身,拉住她的手,想把她帶到會議室外面。
她推開他的手,面對綮然,揚眉問:「難道大哥認為我沒有資格接下爸爸的工作?」
「亮亮,你在說什麼?」堇韻急了,走到她身邊,拉拉她的手肘。
然而綮然像是意識到什麼,輕輕對堇韻搖了頭,阻止她下一步舉動。
亮亮看也不看三個兄姐,直接走到會議室主位,悄悄地深吸一口氣,而後抬頭挺胸,對著父親的部屬們說話。
「從今天開始,我將成為景麗的董事長,顧綮然先生、鍾亦驊先生以及杜堇韻小姐,仍維持原來職位不更動。對於景麗的業務,我雖不是全然懵懂無知,但仍然需要各位的鼎力相助,如果各位對由我來接任董事長這件事有任何異議,請現在提出。」
「當然,如果各位不願意和我共事,想遞出辭呈,我不會阻止,也會盡力配合各位,在最短的時間內通過辭呈。但我建議各位,先觀察我三個月,如果還是不滿意我的領導模式,或者不相信我能將景麗帶上正軌,再考慮跳槽吧。」
她的目光向週遭掃過一圈,也許是氣勢迫人,也或許是她的說詞說服了眾人,所以就算大家臉上多少有些憤懣,也沒人開口表示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