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吶吶無言了好一陣,才吞吞吐吐地說﹕「當初我本來是很願意結這門親事的,但是……有一天我在路上無意中遇到九歌,她、她拉著我瘋瘋癲癲的說了一堆沒頭沒腦的話,我怕……」
她聽明白了,笑看說﹕「你是怕我們九歌公主腦子有問題?唉,九歌她生性頑皮,又不願意出嫁,所以去哄騙你玩呢。」
南昭英像是被驚道﹕「哄騙我玩,可是……」
「可是什麼?」
「我後來去問了鸞鏡王爺,他也說九歌公主的確是腦子有點問題……」他立刻住了口,想起鸞鏡曾經對他的提醒,很是不好意思。「既然九歌公主不願意遠嫁,我也不能勉強。」
「原來如此。」雲初濃眼中閃看狡猾的精光,「殿下,您是個至誠君子,只可惜……難免被人利用了。」
「啊?被人利用?」他不解地問,「您指的是什麼?」
她小聲說道﹕「倘若殿下今日有空,可以到太子宮來,我慢慢地說與殿下聽。」
她身上熏染的茉莉花香,幽幽淡淡地飄到南昭英的鼻翼前,他渾身一顫,這香氣和著她的笑容,像是鑽進了他的心裡……
第9章
鸞鏡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心頭有種冷冷的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進去。
他抬起頭,大殿裡很安靜,只有那扇大窗被風吹開,夜風呼呼地吹了進來。
他站起身,才走過去幾步就歎了一聲,「殿下怎麼還不回國?」
不知何時,一個漆黑的人影佇立在角落裡,一陣笑聲朗朗飄來。
「還是瞞不過你,我的足音只有你一人可以聽得出來。」
「好久沒聽,幾乎是聽不出了。」鸞鏡望看從黑夜中走來的人——鷹翼。
鷹翼盯看他,似笑非笑的說看,「為了那個丫頭,你快拚掉半條命了吧?皇宮裡的守備明顯增加,你又把這麼多的朝務帶回家做。當初在大氏國,我也不曾見你這麼賣命過。」
鸞鏡淡然道﹕「當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拚命都沒有目標。」
「怎麼會沒有目標呢?難道父皇的讚賞、我的倚重,不是你的目標?」鷹翼輕笑,「我真的很佩服你,到底是怎麼搖身一變,從大氏國的影子將軍,變成鳳朝的堂堂鸞鏡王爺?」
「死過一次之後,你就會知道了。」鸞鏡冷冷地說。
「上次在戰場上你就和我說,你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那時候也沒來得及問你,什麼叫死過一次?」
他的問題讓鸞鏡抿起了唇,眼中劃過的陣痛並沒有逃過他的眼。
「是長空搞的鬼?」鷹翼沉聲道﹕「當日你們從戰場撤軍之後,長空說你遭遇敵人伏擊,屍骨無存,我便覺得可疑,但是又查不出證據來。你知不知道,父皇以為你真的死了,傷心得三日三夜不吃不喝,還下令為你造了個農冠塚,為你厚葬。」
鸞鏡的唇角流過一絲嘲諷的笑意,「那就當我死了豈不是很好?你又何必來找我麻煩?」
在大氏國,有一句諺語——如果你不能光明正大地活著,那麼你就默默地死去。
他在大氏國就是個默默活著的人,他的出身注定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活看,即使他是戰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影子將軍」,他也沒有一個體面的名字,所有人都叫他「無名」。
曾經在那個寒冬臘月裡,他帶軍深入鳳朝疆土,一連攻破七座城池,鳳皇調集十萬兵馬,傾舉國之力,才將他這一次的進攻勉強阻撓。
這是鳳朝有史以來最大的國難,可鳳朝並不知道指揮這場戰役的人究竟是誰。大氏國對外宣稱,此戰的首將是太子長空,然而實際上的指揮者卻是副將無名。
如今,就讓無名這個名字永遠消失在那座塚墓之下吧,今後的人生,他的名字只有一個——鸞鏡,盡避,這是借來的……
「你以為在戰場上打敗了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鷹翼語氣強硬,惹得鸞鏡緊張地盯著他,但是他又哈哈笑道﹕「嚇到你了?這就算是報復你讓我在戰場上丟臉。實話告訴你,父皇已經知道你還活著,他要我帶你回去。」
鸞鏡直視著他,毫不猶穆的回答,「不。」
鷹翼皺起眉,「你別忘了我們大氏國的諺語,「離開故國的鳳凰就不再是鳳凰,而是不值一文的塵土。」無名,跟我回大氏國,我保證你不再是影子將軍,長空不在了,父皇和我都更需要你。
「你留在鳳朝,即使你現在位高權重,只要你的身份暴露,一定會成為千夫所指,受盡唾棄,你全心全意保護的那個女人,也絕不可能原諒你對她的欺騙。」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鸞鏡不寒而慄,然而他始終揚著頭,據傲地屹立原地,微笑著一語不發。
鷹翼皺著眉問﹕「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有沒有往心裡去?」
他這才緩緩地回應,「我記住了,但是,我總要和老天一鬥,既然老天讓我活了這一次,我就該好好地活下去。和你回去,我依然是「無名」,一個虛幻的影子。只有在九歌的身邊,我才可以像個有尊嚴的人,真實地活著。
「鷹翼,你無法理解我沒關係,但請你不要阻撓破壞我的生活。如果,你的心中的確還對我存有一絲一毫的……手足之情。」
鷹翼的瞳孔緊緊一收,久久地凝視著他,無言以對。
九歌借口賞楓,找了一堆皇室內眷來到楓園聚聚。
太后自從那日為了鸞鏡和她爭執之後,總是對兩人的關係擔驚受怕,幾次叫人去找九歌,她都借口推辭不肯來見她,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太后的心漸漸涼了,只覺得自己曾經那麼疼愛的女兒,如今卻和自己漸漸疏遠。
這一切,都要歸咎於那個至今身世成謎的鸞鏡。
今天,當太后來到楓園時,只見九歌笑容可掬地正和貴婦們在聊天,大概是為了不顯得過於正式,她穿的衣服、梳的髮式,都還是她做公主時的俏皮裝扮,乍看過去,彷彿她還是那個少年不識愁滋味的九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