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瀾光伸了個懶腰,「明日兩軍就要決戰,我一會兒得去找朱世弘商議作戰計劃,等我明日活捉了岳雲飛,你再把你的話說給他聽,他必定會感動的。」說罷,他站起身,打著呵欠推門出去。
出去之前,他似是聽到身後響起了輕微的歎息聲。
微塵,這個善良的小女人,永遠也不能理解他心中深植了二十多年的恨到底有多刻骨銘心。
復仇,幾乎成了他的人生意義和追求。
但是,當他心願得償的對候,他真的會心滿意足嗎?
這個問題,他也問了自已七年……
楚瀾光一路沉思著走進前廳,歐陽嘩和被俘的郭尚旗都不在這裡,只有朱世弘獨自一人坐在大廳之中。見他一臉沉思地走進來,一眼便看穿他的心事。
「怎麼?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會動搖?」
他哈咯笑道:「誰動搖了?今日抓住郭尚旗,就是踢掉了眼前最大的絆腳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兵臨城下了。」說著,他又壞笑道:「郭尚旗和歐陽嘩還真是一封冤家。上次歐陽嘩抓了他,又放了他,郭尚旗也不說感恩。看歐陽嘩待會兒怎麼收拾他。」
「郭尚旗既然已經是駙馬了,當然不能隨便動他。」朱世弘冷笑,「但若是抓住了岳雲飛……你有沒有想過,要怎樣面對他?我看……明日之戰你還是別出陣了吧。」
「你怕我下不了手殺他?」楚瀾光哼了聲,「他這個太子之位本來可是我的,就算我不希罕承襲大統,也容不下他。」
「看你說得惡狠狠的,我還不理解你的心思嗎?」朱世弘輕蔑地笑道:「這些年,你的心早就被易微塵軟化了。如今再加上個冉龍,我倒要看看,你明日怎麼下這個狠手?」
他烏黑的眸子盯著楚瀾光,又說:「父皇那麼多年的韜光養晦,以只喜風花雪月的形象掩人耳目,就為了在有生之年親眼看到苧蘿拜服在施南的腳下。
「而你可知我又為何沒有貫徹父皇的遺願,直接吞併苧蘿?便是因為你是個懂得執著又知道何時該清醒的人,而你我為了自己的目的,都可以不擇手段,義無反顧。依人不許我和你兄弟反目,所以我願意與你朕手統治這片天下,你最好別讓我失望。」
岳雲飛被龍軍圍困在山谷中,整整一日一夜。
當天色昏暗,夕陽的殘輝照進山谷之內時,最初被困時的震驚和恐懼已經漸漸平息下去,他對著前方不斷撤退的殘餘部隊苦笑道:「苧蘿終究還是要毀在我的手上嗎?父皇,兒臣……實在是太無能了。」
他手中緊握的長劍一直在微微顫抖,身邊的護衛們不停地勸他,「殿下,先撤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就這樣回去……有何顏面見滿朝文武、見京城百姓?」他喃喃自語著。
見他如此固執,幾個校尉互視一眼,同時將他架起,塞進了一輛馬車,然後快馬加鞭地從戰場後方撤退。
但是馬車剛剛行駛出一里地,就再也不能前行了。
因為在他們眼前,裡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站著的,全是龍軍的人馬。
「殿下……我們……只怕是走不了了。」校尉顫聲享告。
岳雲飛緊抓住寶劍,沉聲道:「走不了……就算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難道我能逃得掉嗎?」他推開車門,逕自走了出來,不顧周圍人的阻攔,大聲說:「我兢是太子岳雲飛!你們的首領是誰?請他出來見我!」
話聲剛落,那群人馬之中,有一個戴面具之人走了出來,立定在他面前七八丈的地方,沒有說話,卻丟了一副弓和箭壺到地上,用手指了指。
他怔住。
對方難道是要他拿起弓箭嗎?他一咬牙,要走上前去。
旁人趕緊拉住他道:「殿下!不可啊!你若靠近了,對方萬一傷你……」
「這麼近的距離,他們若一擁而上,我仍是任人魚肉,有什麼差別嗎?」岳雲飛走上前,將弓箭拿起,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那人雖然隔著面具看他,但一雙眸子卻明亮得讓他似曾相識。
那人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後退,他便一步步倒退回原來的位置。
然後那人又做了一個拉弓射箭的姿勢,又指了指自已。
所有人都愣住。難道他竟是要讓太子用箭射他?這到底有何用意?
岳雲飛咬緊牙關,頗覺受辱的擠出話來,「你在要我嗎?若要殺我,不如給我個痛快!」
那人卻只是笑著擺了擺手,又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他恨聲道:「就算是欺我無能,我也不會讓皇室蒙羞!」說著抓緊那弓箭,抬手就是一箭。
但他發箭太過倉卒,弓都沒有拉滿,力道自然不足,甚至沒有射到面具人的面前就歪掉落在地上。
苧蘿這邊的人簡直不忍再看,岳雲飛則顫抖著手又抽出一支箭,重新搭上,一點點將弓拉開,指向那面具人。
面具人張開雙手,將整個胸臉袒露出來,似是任他來射。
岳雲飛用力將弓弦一鬆,這一回,箭朝面具人直飛,但最終又自他頭頂高高地飛過。
面具人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像是示意他再射一次,抑或是指最後一次。
他這一回穩住心神,定了定氣,緩緩抽出箭壺中的最後一支箭,回想著剛才箭身飛出的弧度,將箭尖貓得稍稍下偏了一點。
這一回他沒有急於發箭,而是努力將一、托滿,將手臂伸平,苦苦支撐了須臾之後,發狠地一拉一鬆——那靜尖在空中小小的劃出一個弧度,筆直地射向面具人的胸口。
他好似在這一刻聽到了一個女子的驚呼,而就在眨眼的瞬間,面具人陡然伸出手,奇跡般地將箭身抓住。
岳雲飛呆住了,他這輩子從沒想過世上會有這樣神手其技的事。
而那個面具入握著那支箭,一步步走向他,每一步都彷彿帶著無形的壓力,讓他的胸口越來越緊致得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