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厚重的大門,快要走進客廳時,他聽見開槍的聲音,砰砰砰……
到底有多少人尖叫哭嚎,他已經分不清楚,只是憑著本能轉身就跑。
他撞開了門,聲音大到讓兇手發現還有漏網之魚。
塗漢明盲目的跑,發揮體能的極限衝下了山,最後誤打誤撞的遇見了正在為錢煩惱的麥珈珈。
如果他曾經認為命運無情,那麼在他睽違十年後重新回到台灣,又遇見了同一個女子這件事,讓他願意稍微對命運和顏悅色。
麥珈珈似乎總是擔任他的不幸運終結者。
那一夜,他死皮賴臉的窩在她房裡,直到天空露出魚肚白,趁著她還睡著的時候悄悄離開,卻也從她夢中的囈語猜測出她還有一個母親和妹妹。
「怎麼辦……沒錢可以付房租了……妹妹住院的錢怎麼辦……媽媽怎麼辦……」
她年輕卻憂愁的臉龐在黑夜中模糊不清,聲音裡濃濃的憂慮卻讓塗漢明改變主意,打消了取回金項鏈的念頭。
誰知道他會不會明天就死於非命?
而這個女孩卻還有兩個親人需要她照顧……
這條金項鏈,改變了他們兩人的命運。
塗漢明的父親當天夜裡在客廳等門,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從逼問金項鏈的去處開始……最後一手安排讓自己的兒子消失在台灣。
「跟著費叔出海去,他走的航線三年五年才會回到台灣來,你上了船,誰也查不到你。」
塗漢明聽了父親的話,卻沒想到身體一像健壯的父親會在不久之後就心肌梗塞過世了。
坐在沙發上的塗漢明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冷靜的口吻,直到說起父親驟逝時,才微微的流露出傷痛。
「你怎麼都不跟我說?」何浩然在小套房裡有限的空間中暴跳如雷,身邊坐著神情複雜的塗雅明。
「在那個主嫌被槍決之前,我不敢說。」塗漢明眼神寂寥,透露出過去幾年提心吊膽的滄桑。
「其實你根本就不算目擊證人。」何浩然替他覺得冤,十年的黃金歲月就付諸於一場根本什麼都沒看到的兇殺案。
「但是那些人還是要我死。」塗漢明心知肚明,心存僥倖的下場就是死!
那場震驚一時的情殺案主嫌還是個頗有知名度的營造承包商,跟塗漢明那個大學女同學交往不久後懷疑自己被劈腿,由愛生恨的恐怖心態之下,帶著幾個道上的混混闖進了當天的派對現場行兇,沒想到會有塗漢明這尾漏網之魚。
那個幕後主嫌更是沒料到在他全力搜查塗漢明下落時,警方還隱瞞了有個生還者的消息,最後這個生還者出面作證指認當天行兇的三個兇手,全案罪證確鑿。
那個死裡逃生的生還者,就是當初跟塗漢明一起赴約的男同學。
「媽媽知道嗎?」塗雅明聲音有些啞,全神貫注的凝視著眼前這個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大哥。
當年父親過世後,母親突然堅持要班到南部,其實根本就不是要躲債吧?
這則情殺案曾經鬧得沸沸揚揚,塗雅明還記得搬到南部之後,母親有段時間總是盯著電視新聞,還仔細的收集簡報。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母親當時這麼做,並不是因為太無聊……
塗漢明深深呼吸著台北寒涼的秋夜之氣,繃緊的臉部線條裡交織著不言而喻的悲慟。
「我不知道爸爸有沒有跟她說。」他剛強,卻不是鐵石心腸,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悔恨遺憾,次時此刻他點滴在心頭。
何浩然看著這對兄妹各自低落的神情,連忙換了個話題,「你這幾年都在海上?」
「對。」塗漢明點頭,從善俗留的說起了自己這些年來的海上生活——
他跑了一趟貨輪,跟著一個亞裔男子完成搭乘帆船環繞七大洲的壯舉,最後又自願加入追捕海到的民間自救船隊……
「該死的,我怎麼覺得你的人生比我公司發行的那些航海遊戲還精彩。」何浩然聽得雙眼發亮,好像巴不得自己也能過得這麼不平凡。
「哦?看來我終於有一樣不輸給你了。」塗漢明其實更想說他寧可平凡,卻不願再把氣氛弄得太低沉。
何浩然不愧是跟他穿同一件褲子,開始細數自己有哪些豐功偉業勝過塗漢明……
看著這兩個熟男盡做一些小男生會做的事,塗雅明只有簡單兩個字做評語——
「無聊。」她微揚的嘴角卻噙著懷念的微笑。
這一夜,睽違十年有餘的親情跟友情再度接軌,塗漢明放下了心裡一部分的重擔,衷心祝福自己的摯友跟小妹能夠長相廝守。
「那你呢?難道這些年沒有遇到自己心動的女人?」何浩然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眼前挺拔內煉的男人,不相信他是清心寡慾的柳下惠。
塗雅明在一旁欲言又止,似乎也很關心這個話題。
塗漢明想起那個貓咪似的小女人,又想起她把自己秤斤論兩當商品販賣的行為,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何浩然正襟危坐的瞪著他,「你千萬別說你已經有了老婆小孩!」
塗家兄妹默契絕佳的回瞪了和浩然一眼,何浩然事後也覺得自己說了一句蠢話。塗漢明就是不願意拖累人,才人間蒸發,怎麼可能在事情還沒塵埃落定的時候結婚生子。
「抱歉,抱歉,我一時心急才會說錯話。」何浩然赧然的認錯,換來塗漢明的揶揄。
「你幹嘛這個心急?難不成想介紹女朋友給我?」塗漢明明知故問,早就嗅出有心人要將他和某人送作推的意圖。
他原本也想著順其自然——
何浩然也不再打馬虎眼,乾脆攤牌,「呵……就是我媽啊!聽她說你跟我表妹麥珈珈處得還不錯,才一個晚上兒已就難分難捨。」
扼腕啊!這麼經典的畫面,他怎麼就偏偏錯過呢?
「她很愛錢。」塗漢明自動忽略了那充滿曖昧的四個字,想起了某人開口閉口都是錢。
何浩然覺得自己有必要幫表妹澄清。
「那是因為她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必須一肩扛起家計。」說起來慚愧,麥珈珈在想辦法賺錢養活自己的時候,他何浩然還在想著衣些風花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