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北之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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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這轉變太快了,景沖和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下階的腳步聲毫不猶豫,他回神往下一看,她已經步出門口。

  外頭的月光,最後照到她飄亂的一頭黑髮。

  景沖和低頭一看,自己手中的,是一支折斷的簪子。

  簪子用紅紗巾包看,一端刻看美麗的花。

  這不是一件好事。

  對尋常人來說,那或許值得喜悅;可是對她而言,是糟透了。

  御書房裡,景沖和正在寫她給的算術。

  而她注視著這樣的景沖和。她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會如此的,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察覺這一切,卻完全制止不了。

  她開始覺得他是很好看的,好看到她要移開視線,也會變得遲疑。他博雅高才,為人正直,所以,宮女會逗他、傾心於他。而她以前從沒想過這些。

  她自己的眼耳口鼻心,她卻無法控制。這不是很奇怪嗎?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在藏書閣裡的那些行為,韶明心裡又是一陣煩躁。

  她不要想了一能說不想就不想就好了。

  「……今上。」景沖和草看已寫算好的卷子,站在她的案前。

  韶明接過,只看一眼,說:「今有術、哀分術、均輸術和盈不足術,居然沒有一個難倒了你。」

  他沒吭聲,僅是恭敬地站看。最近總這樣,他好像什麼都沒在想,只是辦好她交代的事。

  其實她怎會不知曉。他因為不懂她,所以也不想懂了。

  藏書閣那一夜,肯定又讓他更糊塗了吧。

  韶明表情淡淡的,又說:「你可知吾給你算的這些是什麼?」

  景沖和微頓,答:「似乎是和賦稅有關的算術。」今天算的是人口,還有前幾日的土地,以及更之前的糧食。

  「嗯。」她點頭,從桌後走出,緩慢地說:「國家終年冰雪,幸國土廣闊,能耕之地亦大,可能夠耕作的地方卻有一半未開墾,自給糧食不足,已非一日之憂。單靠向異邦購買補足是不行的,如此命脈怎可掌握在別人手中?吾需想辦法解決。」

  他在御書房這麼多日子,韶明從沒跟他講過國事。

  「……是。」他不由得也認真起來。韶明說得很有道理,若有朝一日異邦不賣糧食或以此為要挾,都是大大危及他們大玄。

  她在室內慢慢走著,續說:「吾以前也想過,乾脆攻打南邊國家,強佔現成農地。不過,他們有個非常駱勇善戰的大將軍,不是能輕易動得的。」

  因為是國君,所以要想的,要考慮的,絕不是單一方面的事。玄國開國一百餘年,老百姓已經過了相當長的平和日子,戰爭很遙遠了,尤其對生在溫暖富庶的南方邊境的景沖和來說。

  她此一言,教他警惕明白自己國家的現狀。大玄的地理位置並不是最好,也因此軍民以剿悍而聞名,不受其他國家侵擾,雖有糧食之慮但有極豐富的礦產,所以能夠生存一百多年仍不動搖,可這並不表示國家無隱憂。

  「戰爭勞民傷財,那麼,究竟該怎麼解決呢?」她自言自語似的說看:「於是吾想,就只能先朝賦稅方面下手了。」

  一開始不懂她為何好幾個日子給他大量的算術問題,原來竟然是此一用意!

  景沖和至此終於恍然大悟,震驚不已!

  「微臣……」他不知該如何說明心中那複雜的感覺。他以為韶明給他的作業根本沒有意義,而今卻又得知事實並非如此。

  最令他錯愕的是,她是故意的。故意讓他分不清楚真與假。

  她為什麼要這樣?

  「景沖和,你是個人才。可是,你不適合皇宮。」韶明轉過身,注視著他,道:「你太直、太純,心思太好猜側。」若將他丟入朝中,不出三個月他肯定屍骨無存。

  這些,並不是讚揚。景沖和心知,卻不曉得她為何講這些。

  他既不適合,她又為何讓他待在這裡?

  「今上究竟何意?」他很久……沒有去猜想她的心思了。

  韶明微微一笑,只是不語。

  他不禁望住她。她瞼上的笑容是否真的在笑?他本來就無法分辨,而現在,滿心生疑。

  她凝視著他,許久許久。她細細地將他的樣子描繪在自己腦中,然後她移開眼,啟唇道:「你已經再也不會信吾了。」這不是猜測,而是斷定。

  她笑著說。那不知是真還假的笑容,莫名教景沖和心一緊。

  「……若今上同我言明,我會信的。」像剛才那般,好好對他說明,他會相信她。

  對於他的真心,她卻是散漫地回道:「矣,吾不愛解釋的。」

  景沖和當下對她有些失望,可想一想,她不是一直都這樣?此時此刻的她,有可能也因為什麼原因而正假裝不希罕他的承諾。

  「那麼,便不解釋吧。千言萬語,總有一句會是真的。」他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這麼說,可就是說出口了。

  他雖然不懂她,卻從來也沒認為她騙自己。

  韶明嘴角始終含笑,眼睛重新看看他,沒有移開了。

  「吾忘了,你是個頑固的石頭性子。」

  窗外的夕陽好淒艷,映襯看皚皚白雪,有種孤高的模樣。韶明很久都沒有再說話,好像捨不得破壞這寧靜。

  景沖和耐心等看她。

  待夕陽完全西沉,韶明似乎輕輕地吁一口氣,說:「你知為什麼你只能草到紙做的花嗎?」不等他回答,她自己接下去說:「因為這冰雪皇宮寸草不生。皇宮內的花園,也是假山假石,或雕刻的花草樹木,吾至今沒有摸過一把泥土。吾在這裡住久了,吾的心和血都冷了。」

  景沖和想看這些話,低聲道:「我……不那麼認為。」那對受她幫助的小兄妹,還有她曾在他面前開懷暢笑,都是她有血有肉的事實。

  她一笑。

  「不講這些了。景沖和,吾再問你,你可知你算的那些是什麼?」

  她又扯開話題,而他不明白她怎麼又問一次。

  「和賦稅有關的。」

  「那你覺得吾從賦稅下手可好?」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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