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裝成小廝的宮僕趕緊遞上紙筆,迅速磨好墨,她在紙上寫了幾行字,跟著從懷中掏出隨身小璽蓋上,裝入一隻黑色的小筒封住,遞給那頭子。
「這邊東方十里外有個軍營,你將這個拿給裡頭的將官看就行了。」
聽她這麼說,頭子茫茫然地接過。小筒上有著金色的皇室刻印,他沒讀過書,看不懂上頭是什麼,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年輕姑娘甚有威嚴,他竟不敢再多嘴。
朱遠見事情告一段落,便讓禁衛收抬場面,自己則走到櫃檯處,將一張銀票塞給老闆,說:「見諒,給你修店用。」
於是韶明一行人赫赫揚揚地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老闆和小二,見證著這宛如茶樓戲曲中,皇帝微服出巡戲劇性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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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他們來到縣內有名的摘星樓住下,才吃過飯,朱遠就帶了兩個人來見韶明。
「主子,這兩人有一事相求。」朱遠垂首說道,喊主子是不要洩漏身份。
韶明坐在桌前,望著面前兩人,一個黑臉一個高壯,是當初押送景沖和之人。
「什麼事?」她問。
黑臉漢子很快一拜,接著挺直身,大聲道:「咱們想保護老師!」
「老師是誰?」韶明挑眉。
「老師就是景沖和夫子!」那黑臉漢子講話很急,道:「今……主子,白天在小店裡遇到強盜,我看到老師差點給削去一隻手臂,嚇得屁滾尿流!咱們兩兄弟想當禁衛,原是打算保護主子,可身為學生,不好好保護老師怎麼行?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嘛生所以便決定主子和老師一起保護了!」
原來他們聽景沖和說書講故事教寫字,心裡早已認景沖和為老師,景沖和從不嫌棄他們粗鄙無禮,一直溫和友善,本來一個字都不識得的他們,如今也能引經據典了,雖然有點不倫不類的。
黑臉漢子用詞雖粗俗,可字句裡的關心不是假的。韶明感覺有些意外,她不知景沖和是如何收服這些人的。
「你又怎麼說?」她注視著朱遠,禁衛這個組織,向來是他在管。
朱遠恭敬道:「主子,奴才認為,景先生的命和主子的命相系,答應為上策。」他說的是真心話,雖然禁衛是只保護皇帝的,可若當有其他人會牽動皇帝的命,那當然是只有一起護好之途。
朱遠是個中年男子,雖然已有妻室,卻不識年輕男女的情情愛愛,是以這麼久才確定韶明和景沖和之間的關係。
倘若景沖和出事,韶明不想獨活,這該怎麼辦才好?就算不真死,肯定也是影響甚深,那可真是傷腦筋,反正要保護景沖和的還不算是真的禁衛,只是禁衛的一半,他說服自己不算破例,但保護者與被保護人不該相處這點……唉,顧不到了,只能再告訴自己一次,那些只是禁衛的一半,他以後得網羅更多人才就是了。
聽朱遠道她和景沖和兩命相系,面對別人,她能忍住別害羞,想看事到如今,朱遠看出景沖和對她之重要也無所謂了,有信得過的人能保護景沖和,那更是最好。
她不能命今禁衛去保護景沖和,然而,卻有禁衛自願保護他。
一直以來,她擔心景沖和的人身安全,始終無法釋懷,如今卻有這樣的結果,她始料未及,不禁在心裡輕吁一口氣。
讓那三人退出,她批閱奏本,告一段落後,她起身離開房間,又來到景沖和門前。
景沖和開門,一見她,眼眸滿是溫柔之色。每次總是她來找他,兩人雖已認定彼此,畢竟還沒拜堂,他怕冒犯到她,所以都只是等待。
韶明使個眼色,教他離開房間,又指了上面,表示往上走,景沖和便跟在她身後,走上樓梯,來到這座摘星樓的頂層。
但見這座圓形樓字的頂層竟沒有牆壁,只留屋頂和欄杆,四面八方環狀開闊,視野極佳無比,似手一伸便能觸天。
景沖和走到欄杆邊,昂首見此情景,不覺道:「莫怪名為摘星樓了。」真的好像一探手就能捉到天上星星,看到這樣美好的景致,他低下頭,想跟韶明分享心情,卻見韶明冷看瞼孔。
「我生氣了,你快點道歉。」韶明說道,水靈靈的雙眸直瞪著他。
景沖和一愣,忙問:「我做錯什麼了?」
「白天在小店裡,我讓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坐看別動,你為什麼不聽話?」韶明當時忍看沒發作,可不表示可以這樣算了。
原來是此事。自己的確答應她,卻又沒做到,景沖和歉然道:「我不是故意不聽你話的。」實在是當時凶險,身體自己行動了。
他居然還是放錯重點。韶明依舊板著臉道:「你明明說了以後不管怎樣會想辦法活著,怎麼又捨身為我?你想不顧承諾,丟我一人在世上嗎?」
聽她這麼說,景沖和正經道:「少去一隻手臂不會死的。」
他們兩人講的明明是同一件事,卻又不是同一件,韶明又好氣又好笑,真不知怎麼跟他說。
「我若為護你受傷,你會高興嗎?今日你若為護我,失了手臂,你以為我會高興嗎?我當然是生氣的了!」
至此,景沖和終於才明白她的意思,想一想,她說得很對,若是她為救自己而受傷,他也是會心痛不已的,他誠懇道:「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可若再來一次,他應該還是一樣會這麼做。
敏銳如韶明,瞧他眼神堅毅,哪不知他在想什麼,雖然真的生他氣,卻又因為他這麼做而感到甜蜜,原來喜歡一個人心情會變得這麼複雜。
她輕輕歎一口氣,看遠方星點閃爍,如斯美景,便不想再和他鬧彆扭了。
景沖和見她似乎不氣了,信步與她一起欣賞這樓閣景致,繞了一圈,在樑柱上看到許多題詩,其中不乏著名詩人,他道:「這摘星樓可比黃鶴樓呢。」黃鶴樓享有天下絕景之譽,曾有許多詩人題詩頌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