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笑言:玄國人個個都從小娃兒時就會喝酒。不過這當然是誇大的。
她要上朝,要批奏章,忙政事都來不及,怎可能酒醉?白天,她取暖喝熱茶,夜晚寢宮很暖,所以並不需要喝酒。她本身也不是很愛喝,只有在嚴冬時,真的極寒的夜裡,可能她就寢前會小酌一杯,就真的只是暖身而已。
「你酒量如何?」她問。接過酒瓶,將小杯子斟半滿。
景沖和想了一下,道:「應該不算好。」那酒十分香,一下子,房間內都是香氣。「我不常喝,也不大愛喝。」他笑。
那就跟她一樣。韶明端起酒杯,先是聞那水果香,接看注視那深紫色的液體。
他們玄國釀的酒是透明的,這顫色可真是漂亮。
她提出關於這酒的疑問,景沖和便解說給她聽。她是想為國家增加收入,他則是對異邦之物有求知之心。雖然夫妻倆的目的大不相同,可兩人都同樣好好地品嚐了這酒。
「我有點暈了,還是先去躺著。」景沖和忽然苦笑對妻子說。
有點暈?韶明看著桌上的杯子及根本還是滿的酒瓶。
他才喝了小半杯呢!還是光酒味就讓他醉了?韶明想笑,他的酒量應該不是不算好,而是非常差吧。
見他眼神朦朧,她輕扶著他站起身,離開桌子,讓他坐在床榻上。
「你先睡吧,別等我。」她還要想想那酒。
韶明轉身想要走回桌前,豈料卻被他拉了一把,她一下子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他便抱住了她。
「咦?」這個姿勢,韶明看不見他的臉。
他就只是抱著她,沒有別的動作。
「玲瓏。」他突然喚她的名。
「什……什麼?」她的丈夫在床上喚她的名字時,通常……通常都是要……韶明瞼上一紅。
「玲瓏,玲瓏。」他又低喚了幾聲。
景沖和的聲音本就溫潤好聽,這幾聲呼喚滿是柔情,飽含纏綿愛意。韶明聽了,渾身發燙,一顆心跳得激狂。
她還以為夫妻間不會有比洞房更讓人害羞的了。
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他溫柔的懷抱,韶明意亂情迷,也快醉倒在丈夫懷裡,好不容易腦袋稍微清楚,啟唇道:「你……你是喝醉了吧?」她聽過酒後鬧事,聽過酒後亂性,聽過酒後昏睡,可卻從來沒聽過酒後這樣子的啊!
景沖和恍若未聞,只是重複喚道:「玲瓏,玲瓏,玲瓏……」他喊一喊,好似在哄她一般,伸手輕輕拍撫她的背。
他醉了,聽不見她,也不會響應她,韶明可以將他推開,讓他去睡,可是她捨不得,捨不得離開丈夫濃烈甜蜜的擁抱。
「景……景郎。」她極生澀地,輕聲回喚他。「我……我愛你。」
她還沒有當面對他說過,因為她才剛學會不要隱藏自己的真心,還在摸索要怎麼說出來。
「玲瓏。」他還是抱著她,哄著她,好似她是極其珍貴的寶貝那般溫柔。
韶明整張瞼都紅透了,瞼上卻滿是笑意。
「景郎。」靠在他的肩膀上,她也又喚。這輩子還沒做過這麼傻的事情。
夫妻倆相互依偎,直到不知何時兩人睡倒。
隔日,她先醒來,見到丈夫張開眼睛,她在他臉上親上一親。
「還不起床。」她笑得嫵媚甜美。
景沖和望看她,也揚起笑容。道:「早。」
宮廷外史
好冷。
他的四肢已經失去知覺,身體再也無法動彈了。
全身顫抖地躺在地上,他茫茫地望看漫天灑下的飛雪,一片一片地旋轉飄落,好美,這是他生命走到極限之時,所見到的最後一幅景象吧。
體內血液似乎也開始慢慢凍結,他的呼吸變得更加微弱。他只是想,如果有鬼神,他希望自己死後能變成厲鬼,就算下地獄也不足惜,如果有因果,他希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那個惡人,能死無葬身之地。可惜的是,他無法親眼目睹了。
哈哈……死無葬身之地的是他自己吧。
這世上真的有神嗎……哈哈……
「嗯?」
有什麼東西觸到了他,一人發出聲音,可是他意識渾沌,已閉上眼睛難以張開。他喘不過氣,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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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個人。」那人聲說道。
「等等主老師你後退,別碰主讓咱們探探。」另一名男子趕緊說道,接著摸了摸他。
「……還活著!」男子大叫。
不,他就要死了。心裡這麼道,跟著,他就不省人事了。
他以為自己到了地獄,正在遭受火焚之苦。
全身無一處不滾燙,他申吟,難受至極,有人將什麼東西灌進他嘴巴裡,過不多時,他便沉沉睡去。
這樣的情形,重複不知幾遍,終於,他張開了眼睛。
朦朦朧朧地,見到有個黑臉的漢子盯著他瞧,他只道是地獄裡的牛鬼蛇神。豈料,那個黑臉的傢伙一笑,牙齒白得像雪,大喊道:「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這一嚷,令他整個人忽然清醒過來。他注視看四周,原來不是地獄,是間屋子,他正睡在床榻上。
下意識地就想要起來,可惜全身酸軟無力,一動,頭疼欲裂。他倒吸一口氣,整個人又躺回去。
另一人走了進來,是個模樣斯文的書生,見他在動,忙上前道:「你大病未癒,起不得。」
此人的說話、氣息,在在都真實無比,原來他沒死!他沒死!
這個認知一浮現在腦中,他立刻掙扎要起身。有個高壯的男人迅速閃身進來檔在斯文書生前面,黑瞼的則是警戒地注視看他的一舉一動。他通通不理會,只是急著要翻爬下床,雙足一觸地,他沒有力氣,跪不住,就趴著。伸手抓到黑瞼的鞋,他張開嘴巴,咿咿啊啊地發出聲音。
他沒有辦法說話。這個時候,眾人才發現,他竟沒有舌頭!
那舌肉斷處極是駭人,絕非是天生無舌,而是給人割斷的。
趴在地上,他滿頭大汗,拚命揮舞著雙手,只盼有人能懂他一句話。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要死了,他一定要在死之前說出來,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