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萌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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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姑娘撫琴嗎?」語調慢吞吞。

  「 ……偶爾。」

  「撫得好嗎?」

  「唔……」儘管他看不見,她仍羞慚地低下頭。

  沉靜片刻,男子徐徐顯笑,懂得她沉默之意,他上身一歪,再次以手支頤。

  她悄悄抬睫,便規見他彷彿想通一切的愉悅面龐,那張朱色薄唇輕掀——

  「原來啊原來,你是先制了弦清音正的『玉石』;之後才有『洑洄』問世。在我所想,『洑洄』是主,而『玉石』是伴。但依你所想,『玉石』並非伴琴,『洑洄』才是配角兒。」

  他笑容更顯,露出齊整潔牙,似未察覺自個兒的笑靨足可扣得人心弦亂顫、頭暈目眩,只慵懶眨眸,愉聲又道:「你製出的這一對琴,隨撫琴者不同,琴技高低有別,琴的主、伴地位也能跟著變,深意潛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就說了,跟琴沾了邊:心正的人多,但儘是些脾性古怪的主兒。

  他那時頭上有傷,傷及目力,還虛寒到每說幾句話就大咳、輕咳或小咳,那張雪白玉面卻不見憂苦,眉目並無驚懼,問到跟琴有關的事,失了著點的瞳心竟也神采奕奕。

  他那樣的人啊,不笑不語都已夠引人目珠,何況既笑又語,且還直透她琴中用意,她焉能不心動神迷?

  深意潛藏,原來如此……她之所以在這兒,或者便為當時的心動神迷。

  ***

  「露姊兒,快過來喝碗甜湯,歇會兒啊!瞧你凍得嘴都發白了。」

  苗家『鳳寶莊』,專精甜點的一級廚娘盧婆子朝剛踏進灶房的平露招招手,一碗冒熱煙和甜甜香氣的紅豆糰子湯隨即遞將過來。

  「盧婆婆,您也讓露姊兒先放下那一大盆沉得要命的蘿蔔再說啊!」捧著大碗甜湯蹲在火灶旁,邊喝邊取暖的小少年衝著平露例嘴笑開。

  平露原要回笑,但盧婆子單手抄起一根木杓敲下,敲得那男孩子哀叫了聲,險些灑掉碗裡好滋味。

  盧婆子罵道:「吃吃吃,只曉得吃!知道蘿蔔沉得要命,哪不知上前幫忙?」

  守益可憐兮兮地癟嘴。「婆婆,咱、咱跑來跑去、跑進跑出的,這不都跑腿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蹲下來歇會兒,您幹麼這樣……」

  「咱就這個祥!」她哼了聲,倒是將原要給平露的甜湯,倒了大半到守益喝得僅剩三分之一的碗裡。「快吃,等會兒還有得你忙。」

  平露看盧婆子這般刀子嘴、豆腐心,又見守益低頭偷笑,她圓亮眸子也彎起。

  灶房盧婆子管的這個小角落,一向是苗家廚子、廚娘,或打下手的粗使丫鬟們,午後時分的小小休憩之地。

  此時除了平露和跑來蹭食的小家僕守益外,尚有三位年歲皆過四十的廚娘、掌杓廚子連師傅,以及兩名對廚藝甚有天賦、被苗家家主安排在連師傅身邊學藝的年輕長工。

  此時過來小憩的人不多,是輪流著休息的。

  畢竟今兒個日子不一般,正值元宵佳節,然後苗家準備在今晚夜宴底下各行各鋪的大小掌櫃們及其家眷,席開五十桌。

  屆時,身為家主的苗家大爺苗洋元自是要與眾位得力助手把酒同歡、聊敘新舊,而長年在外、翻騰江湖事的二爺苗淶英亦趕回『鳳寶莊』過年節,當然也得乖乖上宴席,露露臉,應酬應酬。

  這話說得……像苗家二爺不擅與人應酬聊敘似的。

  進『鳳寶莊』當粗使丫頭一年多,平露其實從盧婆子那兒聽到不少事兒,說二爺在外走五湖、闖四海,那也是一門行當,做的是接盤、銷盤的活兒,盤便是貨,貨色千奇百怪,有時還來路不明,一轉手就是暴利,黑得很哪!

  盧婆子還說,有一回她還真真撞見二爺拉了批刀械回來——

  「那刀啊槍的,亮晃晃都不知有多嚇人!咱們哪能私下屯那麼多兵器,你說是不是?二爺倒好,教人撞見了,瞅出是婆子我,只衝著咱詭笑,牙齒白得跟刀光有得比,嚇得咱險些尿失褲子。」

  平露聽到最後忍不住笑了,還被盧婆子賞了一眼瞪。

  所以說,『鳳寶莊』明面上的正當營生,有大爺頂著,暗地裡那些不可告人的暗盤,則有二爺幫襯著,至於苗家老三……這位三爺啊……

  「大爺笑面虎,二爺綿裡針,嘖噴,咱盧婆子在苗家待了也都三十年,瞧來瞧去,就三爺一個好脾性的,純良又心實,不管對誰,說話都斯斯文文、輕輕柔柔,跟他彈的曲子一祥好聽得不得了!

  「呃,可惜就是心腸太軟、太好,被欺負慘了也不追究。三爺那雙眼啊,自三年前從湖東的『幽篁館』回來後,便瞧不見嘍!大爺請來名醫診療後,說是眼珠子沒壞,壞的是腦勺裡積著血塊,更糟的是血還沒止,還一點一滴慢慢地滲。」

  「呃呃,可三爺的眼啊,到底還是盲了呀!朱大夫明明說能治的,這一治治了整整三年,也沒見好轉,都不知大爺是不是把庸醫當名醫了?還有那『幽篁館』,把三爺弄成這模樣,肯定得擔些干係,但三爺就是心慈,直說是自個兒跌跤,撞傷腦勺了,要大爺、二爺別去尋對方穢氣。唉唉唉,都不知三爺留宿『幽篁館』那夜,到底發生什麼事啊?」

  那一夜的事,沒有誰比陸世平更明白了。

  而她陸世平,在苗家『鳳寶莊』裡,眾人只知她叫平露。

  至於那位苗家三爺是否真純良心實,陸世平不敢說,僅能悶在肚子裡悄聲嘀咕。那人表面上清清淡淡,似無脾氣,其實根本是懶得動情動緒罷了,倘是扯上跟琴有關的事,刁鑽又不依不撓的性情便整個傾巢而出。

  打蛇打七寸,她掐著他「七寸之處」,硬是討來他的承諾。

  然而,也得謝他離開『幽篁館』後,真真守諾了。

  事後苗家並未遣人過來質問,又或者刻意刁難、暗地裡下絆子。

  她對他……很感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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