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著林明遠的目光往下看,對街酒樓門口陸陸續續出現青袍女子,個個背看長劍,一見就知道是,江湖人。
他向東家打了個手勢,東家親自呈上紅綢裉盤,綢布上擺著貴重的簪子,他笑道:「我在你這年紀,早有娃兒了,哪像你還是孤家寡人,等你回去,恩師定會為你配上良緣。來來,當兄弟的我,就先給你們夫妻送份禮了,你瞧瞧,合不合意?」這是正大光明的收買!他知道;但,他也很清楚林明遠就是株牆頭草,這株牆頭草不圖恩義,只圖杈勢,好收買得很,也好利用得很,
他的恩師王革在林明遠此案中說了一句:可惜了,再給此人幾年,在杈勢的鬥爭場上他必是一大助力。
這時他才知,原來王革打過林明遠的主意,可惜當時林明遠這株牆頭草不識相,攀了韓芩女兒這高枝。
林明遠取了一支金簪子打量,文致思看了一眼,讚道:「你眼光好啊,這簪子也正是我看中的。本想你若看不上眼,我便留下它轉贈我夫人。」
林明遠放回簪子,笑道:「我對這種女入家玩意向來不懂,這簪子既然好,當然要給嫂夫人。致思兄,你對夫人感情真好。是媒妁之言麼?」
「是恩師牽的紅線啊,」文致思有點不可思議,「你該明白的,不是嗎?」
「……是啊。」官場利益結合,不正是如此嗎?密佈的線交織成網!不管是他或將來的妻子,都將成為網上的一員!一損俱損,一榮共榮。當口他與韓朝香正是以這種方式湊在一玦,怎麼才離開京城幾個月他全忘了?他失笑,
文致思笑道:「既然明遠看不上眼,東家你無論如何也要把好東西給拿出來,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等等!」林明遠突然說道:「東家,這簪子雅致,卻不夠實用。這城裡來來往的江湖人似乎很多?難道沒有江湖女子來訂作防身的飾物嗎?」
文致思愣了一下,往林明遠笑意盈盈的面上看去,卻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東家倒是習以為常,說道:「公子不是江湖人,不明白是當然的。這簪子確實能做防身飾物,只要從中挖空,可以塞些藥粉,但中原的江湖兒女多是磊落之蜚,不會來以這種東西,會來以這種特製首飾的都是些閨秀干金。」東家去取了另一支簪子回來。
「公子請看,這簪尾看似一樣,但……」他左手抓住簪尾,右手按下簪花,左手迅速放開,由簪尾劃出尖銳的刀鋒,如果此時有人正攥看簪子不放,必定滿手是血,
文致思滿面呆滯。
「這……」他想到家中美眷滿頭珠花,不知這些珠花中哪些暗藏玄機。有些女人是他威脅利誘得來的,畢競美貌女子不見得都甘願委身,如果她們……忽然間,他覺得他的小命隨時充滿了危機。
「這都是防身用的。小姐們都喜在飾品上動些手腳,」東家解釋道。林明遠嗯了一聲,垂著眼接過簪子細看,他又間:「女人的飾品中以簪子最易做手腳吧?」東家尋思一陣,
「確實如此,十有八九小姐們都選擇簪子上動工。」文致思試探地問:「明遠要這簪子送人……是看中哪家姑娘了?」林明遠又若無其事地將簪子交還,笑道:「也沒有。我只是好奇罷了。這些時日教青門給救去,我曰曰夜夜看著這些大姑娘練武,心裡總想著,這麼費勁,何必?多備些防身的也就是了。」
「這倒是。多虧那些女人救了你,明遠,不瞞你說,其實那一日,恩師本派人去救你。哪知你先一步被青門救了。」文致思感慨。
「要不,你也不必在江湖裡受苦這些時日。」林明遠動容地朝京城方向一握,道:「王大人的恩情,明遠難以回報。」虛
情假意這一套林明遠十分拿手,完全沒有因為久離京城而有絲毫生疏感。
或許,從他到三姓大家族的那一刻起,這樣的情感偽裝,就已深入骨髓了吧。
救他?他不以為然。他確實貪污,但逼得韓冬棄車保帥,王革這一派出了多少力,雙方心知肚明,他也絕對相信,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韓冬的對頭會見縫插針地拉他一把,只因他尚有利用價值,雙方重組利益關係罷了。前提是,如果來得及的話。真來不及也就算了。
他自負自傲,但也很清楚自身立基未穩,目前只是一個讓人捨不得的棋子,而非驚才絕艷的棋手,捨了會惋惜,卻不會後悔莫及,這都不過是同等的利益互換下的選擇罷了……
……若是她呢?他心思一頓。如果是她……救不起也會救,背著他走過千山萬水。如果真救不得^真實的姬憐憐也會……也會癰不欲生麼?沒有任何的利益,就只是對一個叫林明遠的人癰不欲生麼……他微微恍惚著,面色卻是不顯,文致思指著樓下對銜的那些青門弟子。「明遠,呈然這些人救了你,但我也不得不說,女人啊,真是可惜了她們的花容貝貌。咦!那為首的女人相貌生得真好,就連京中花娘中也少有此等相貌,前幾個月,張佐恩自鄉間買了一批少女,正磨去她們的脾氣呢,等我回京後,就要一玦往上送去,到時,我撥幾人與你,以你名義送上去吧。」他井非討好林明遠,而是讓對方明白他有心交好。
這種事等同家常便飯,林明遠常做,正要從善如流,卻聽見一句:人渣。東家早已退下,此間首飾店二樓只有他倆,林明遠無意識地往那些青袍女子看去,裡頭並沒有她,但他耳邊卻真真切切聽見那兩個字,
……人渣?他嗎?他確實是啊。他笑道:「那就多謝了,」
「可惜啊。」文致思點了點遠方的趙靈娃,
「這等嬌娘,要能收在府裡,倒是招待貴客的好娘子。明遠這幾月裡在青門沒對她有點心思?」他打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