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你爸跟我父親是舊識,你就可以在我的地盤上拿喬,要是我--」
突然,一顆滴落在她鞋上的水珠打斷了他。
他還沒反應過來,第二顆水珠、第三顆水珠、第四顆水珠像雨滴般地打在她的鞋上。他終於意會過來,那是她的眼淚。
「你哭什麼?」他莫名感到心慌意亂,但口氣還是不太客氣。
「嗚……」她低著頭以雙手掩面,努力想壓抑哭聲,因為強忍著不哭出聲音。她的肩膀劇烈抖著。
看見她那輕顫的小小肩膀,他的胸口像是被狠狠捶了一下。
說來奇怪,當歡裡哭著向他道歉並要求分手,但眼裡卻沒有一點真心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相信女人的眼淚;可是現在看著她,他竟有種心疼不捨的感覺。
「喂,你別哭……」他的聲線隱含不安,「我又不是在欺負你,只是要……是我惹你哭的嗎?」
她搖搖頭,但哭泣的臉依然埋在手掌之間。
「好了,你這笨蛋別再哭了。」見她搖頭,不知怎地,他竟鬆了一口氣。
跟歡裡分手之後,就未再跟女性有過公事以外往來的他,已經忘了如何對女性溫柔。他的詞彙跟語氣總是直接而嚴厲,連安慰都不會。
「你剛才跑哪裡去了?該不會是在洗手間摸魚吧?」話峰一轉,他語帶質問。
「我……我也不來……」
「出不來?怎麼?門鎖壞了嗎?」他突然有些緊張她才在洗手間發生了什麼事。
她搖搖頭。「外面有人……」
「什麼?」他皺起眉頭,「外面有人,你就不出來?」
「因為她們在聊我的事……」她的聲音有一點沙啞、一點哽咽。
藏人這會全明白了。原來她是被那些「閒言閒語」給困在洗手間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起身站在面前。
「把頭抬起來。」他語帶命令。
她有點遲疑,但還是乖乖的把頭抬起來。
看著她那哭得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小臉,他的心頭一緊,想必那些洗手間的閒言閒語一定重重打擊了她吧,他希望她不會因為這樣而又動了逃之夭夭的念頭。
見她雖抬起頭卻縮著肩、駝著背,一副軟弱乏力的樣子,他帶著肅殺之氣的濃眉一糾。
「揚起下巴。」他先端起她的下巴,再抓著她的肩膀,「把腰打直,挺胸。」
樹音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你以非正式管道空降秘書室是事實,別人對你會有懷疑及批評,也是避免不了的事。」他兩隻炯亮的眼睛直勾勾注視著眼眶裡還蓄著淚水的她。
他的語氣還是一貫強勢及霸氣,但不知為何,這一次她卻不再感到受傷。
「你是什麼都不懂的笨蛋,確實很令人生氣,這點你不得不承認接受。」
「……」咦,他是在罵她吧?但為什麼她的心裡竟暖暖的?她想,那一定是他的語中不帶一絲敵意。
「哭是解決不了事情的。」他正視著她的眼睛。「與其躲起來哭,還不如打起精神好好學習,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對你刮目相看。」
「真木先生……」天啊,他是在鼓勵她嗎?
「現在就出去給我認真學習,不管別人怎樣看輕你,你都不能看輕自己。」說著,他將她的身子向後扳,指著辦公室的門,「GO!」
「是。」她像個小學生般立正答是,接著像被下了咒似的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她突然轉過頭,兩隻圓圓的大眼睛感激地看著他。
「真木先生,謝謝你。」說罷,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藏人感到莫名虛脫,他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恍忽幾秒鐘。
須臾,他回過神來懊惱地抱著頭。
「天啊,我在幹嗎?」
銀座,澄花料亭。
澄花是位於樂地市場附近的一家高級料亭,料亭內有仿造金澤兼門園的縮小版庭園造景,每間廂房的裝潢及擺設又有著日本各地的特色,是許多政商名流聚會或招待貴賓的地方。
因為鄰近樂地市場,澄花總是能拿到最好、最新鮮,甚至是最稀有的海鮮及魚貨服務貴客。
而這裡,也是藏人招待客人的頭號首先。比起飯店裡的高檔西餐廳,他的歐美客戶更喜歡這裡具有日本風情的料亭。
今天,他招待的是幾位從紐約來的客戶,與會的還有山田俊樹跟黑澤副室長。
山田俊樹在事前已做過調查,知道這位紐約客戶對日本文化相當有興趣,於是還特地安排日本舞及小唄三味線的表演。
廂房裡,幾杯高級的純米大吟釀下肚,美國來的客人們就跟著唱小唄的美麗女師傅搖頭晃腦的哼哼唱唱,好不快樂。
「山田,我去一下洗手間,這裡你看著。」藏人不想打攪客人高昂的興致,於是悄悄起身並走出廂房。
這是個獨立的廂房,廳前有個小庭園,走廊的另一頭也有一間專屬的洗手間。
「藏人?」
聽見那聲音,他心頭一震。
那是個他感到無比熟悉,卻已相當遙遠的聲音。而它來自那個女人--的場歡裡。
轉過身,他看見穿著一襲白色香奈兒套裝的歡裡站在那兒。
「好久不見……」他面無表情的問候。
「嗯,好久不見……你最近好嗎?」她淡笑問。
「托你的福,非常的好。」他扯了扯唇角,禮貌卻又疏離。
「我跟幾個朋友也在這裡聚餐,澄花的小老闆說你在這兒,所以我過來和你打聲招呼,不妨礙你吧?」
「山田在,他應付得了。」他笑視著她,「你的氣色真好,人家說「喜上眉梢」正是如此吧?」
「希望你是真心這麼說,而不是在諷刺我。她微皺眉頭,沉鬱一笑。
「是真心的。」他答得毫不猶豫,「知道你找了個好歸宿,我很替你開心。」
「真的?」她睇著他,像是在審視他所言真假。
「當然是真的。」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堅定。
「我以為你不恨我……」她低垂著頭,像是在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