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貪戀著這一點點溫情不放了,她這些日子來,折磨得彼此還不夠嗎?
「姑娘」小箋有些急了。
「你們都拿去分了吧,」她閉上服晴,「我累了,想睡會兒。」
小箋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只能歎氣,默默退下。
剛將房門細心掩上,小箋一回頭,發現相爺正佇立門外,一身官袍尚未換下,顯然是一下朝便匆匆趕回來的。
「她今天好些了嗎?」他聲音低沉地問。
「回相爺,姑娘今天氣色看起來好多了,藥也喝了。」小箋慚愧地將小匣子呈上。「可姑娘說藥不苦,不用甜口。婢子有辱使命,請相爺責罰。」
文無瑕眸光有一絲痛楚,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道「你先收著吧,這樣她隨時想吃就有。」
「是,婢子知道了。」
「小箋。」他突然喚。
「婢子在。」
「她還在生我氣嗎?」他目光黯然,忐忑不安地問。
連幾日他思前想後,越想越是冷汗璃漓她的悲痛失控,她的聲聲控訴,一次又一次在他腦海迴盪,重重敲痛了他。
文無瑕這才驚覺到,自己那日的審時度勢,逼她在郡主面前仗軟之舉,著實深深傷了她。
她心底定是氣極了,恨透了他,因為他在那些明顯敵視她的名門千金面前給她沒臉,甚至不曾為她討還那一巴掌的公連。
思及此,他越發心絞難抑。
「相爺,姑娘什麼都沒有說,」,小箋心情沉重地道,「可是婢子料想她心底一定還是很不好受的。」
「她可曾跟你說過些什麼?」
「沒、沒有。」小箋一驚,連忙否認,卻心虛地低下頭。
「你們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他想起夏迎春暈倒後醒來說的那番話,眼神精明凌厲了起來。
小蔓想起夏迎春的囑咐,還是咬牙否認到底,「婢子並不敢瞳瞞相爺什麼,婢子什麼都不知道。」
他眉心皺得更緊了。
就在此時,房裡傳來了杯盞碎裂聲
文無瑕心下一緊,再顧不得質問小箋,急急推門而入。
第8章(2)
「夏姑娘——」
夏迎春手扶著花幾,聞聲回頭,在看見他的那一剎那呆了下,隨即吶吶解釋「我……只是想喝水。」
「別動,當心腳下。」他心驚膽戰地看著她腳邊碎了一地的瓷片,大步上前,不由分說地將她攔腰抱了起來,離那些破瓷片越遠越好。「來人,快把連些東西掃了!」
「是,婢子馬上打掃乾淨。」小箋慌慌張張奔進,見狀趕緊動手清理。
「放、放我下來。」夏迎春在他懷裡慌亂地掙扎了起來,小臉漲得通虹。
「不放。」他面色也很不好看,深邃眸光盯著她,微惱道:「想要什麼喊一聲便成了,為什麼還要自己動手?砸了杯子不要緊,萬一人又跌了、傷了可怎麼辦?」
他氣急敗壞又難掩焦灼關懷的低吼,令她先是一愣,隨即酸苦甜澀、百種滋味齊齊湧上心頭。
既然不再記得她,既然視她為外人,他為什麼還要對她做出這樣百般憐惜心疼的舉止來?
就算是同情和施捨,現在對她又有什麼意義?
「文相爺。」她不再掙動,抬眼直視他,「請自重。」
她眼底的疏離客套,像一記重拳深深搗在他心上。
文無瑕一震,所有心疼焦急和慌亂瞬間僵凝住了。
從不知道,她這樣客氣看待著他的眼神,竟會讓自己這麼地痛
他恍恍惚惚地將她放了下來,心裡閃過瑟縮和不安,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頭梗塞,腦中一片空白。
她站穩了之後,朝他福個身。「謝謝相爺。」
「夏姑娘」
「相爺沒事的話,民女想休息了。」
「夏姑娘,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衝口而出。
夏迎春心裡一酸,目光苦澀茫然了起來。「我有生氣的資格和理由嗎?」
「那日是我處理失當,我代郡主向你道歉。」他急急道,「只要能夠讓你消氣,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她眼眶一紅,鼻頭不知怎的酸楚了起來。
真是個大傻瓜仔細想想,他又有什麼錯呢?
忘了她不是他的錯,維持相府名譽也是應該,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確的。
連一切錯只錯在,命運弄人……
她胸口一痛,淚水又不爭氣地浮現,只得急急別過頭去,啞聲道:「已經過去了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我真的沒有生氣。」
文無下怔怔地看著她,感覺到她話裡有話,心下沒來由感到不安。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深深蹙眉。
「民女只是想明白了。」夏迎春用袖子掩飾著悄悄拭去淚水,回頭對他淺淺展顏一笑。「人總不能永遠一直著過去,活在夢裡,再怎樣日子都得過下去不是?」
他胸口一窒,怔怔地看著她。
「這陣子叨擾相府也夠久了,我這兩天胎象穩定許多,上路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她神情很平靜很溫和,終於把這幾日盤旋在心底多時的念頭說了出來。
「你……要走了?」他瞪著她。
「對。」
「姑娘」小箋在一旁再也忍不住了,情急喚了聲。
她望向小箋,只是微微一笑。
「為什麼?」他喉頭不知怎的變得異常幹濕,短短三個字,卻擠得生痛。
「我找錯人了。」她靜靜道,臉上卻有說不出的寂寥之意。
他腦子轟地一聲,血氣頓時翻騰上湧。「你——你說什麼?找錯人?事到如今,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在相府被她攪得雞飛狗跳、翻天覆地之後,他也因她而苦惱傷懷,又心悸動盪、輾轉反側的當兒,她居然輕飄飄一句「找錯人了」,就想將這些時日來的種種一筆勾消?!
「對不起。」夏迎春看著他的眼神很是複雜,像是眷戀,又像是告別。「我的守諾已經死了,我是永遠找不回他了。」
「夏姑娘,你——」他搖著頭,全身不知為何出奇地發冷,眼神閃過一絲受傷。「你這是故意在戲弄我嗎?或者一直以來,你根本都在拿我和相府作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