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曦讓予月靠在自己胸口,握起她的手,把玩她一根根小指頭,她的指頭細細的、柔柔的,卻能做很多事,她會畫畫兒、會刺繡、會做衣服,還會教幾個小佷子讀書,她很有耐心,比起師父們,佷子們更愛聽她講課。
這樣啊……」這樣最好。
「阿爹正在替大哥、二哥尋親事,若他們順利考取進士,家裡恐怕要趕著幫他們辦喜事,不知道新嫂嫂嫁進門,家裡會變得怎樣?」
她已經很習慣了,習慣窩在擎曦懷裡講些瑣碎雜事,喜歡兩人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話,更喜歡他講話時,自己貼在他胸口的那側臉頰,能感受到的微微震動。
「你怕被嫂嫂欺負嗎?」
「怎麼會,只不過家裡多了人,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處。」
「放心,你那脾氣連鬼都能相處,人有什麼難拿捏的。」
「什麼拿捏,講得好像我是壞小泵似地。」
「予月怎會是壞小泵?天底下再找不到比我們家予月更好的女子了。」他笑著又將她摟緊幾分。
「若是你的哥哥們被派到外地當官,少年夫妻,你嫂嫂勢必得跟著走,到時家裡人口變少,你阿爹、阿娘得靠你多安慰。」
「我明白。」
「不過……予月大可不必擔。」
他莫名其妙插進來一句,有什麼好擔心的啊?她滿頭霧水地問:「我該擔心什麼?」
「我阿爹、阿娘和弟弟、妹妹都喜歡予月,日後嫁進我家裡,絕對沒有人會排擠你。」
她終於聽明白了,臉紅透,卻不知該怎麼回應。而他壞,半句話都不說,刻意低下頭,盯上她的每分表情。
予月本想講兩句話來打破尷尬,可腦子卻像灌進漿糊似地,找不出半句話來答腔,於是兩個人僵在那裡。
這時候,門被打開,予月的脾女芯鵑從屋外進來,他們這才發覺今兒個已經睡遲,又多腳上幾句,時辰已是晚了
精糕!擎曦猛地一驚,急著從床上下來……
但更不幸的事發生──后羿跟在芯鵑身後進屋,看見擎曦在女兒床上,瞬間兩眼發直,嘴巴張大,額頭接連爆出幾顆大栗子。這個天殺的混小子,他家女兒那麼嫩,居然、居然、居然……就給吃干抹淨了!
如果他手上有箭,賀擎曦已經被插成刺蝟,如果他身上有火油,賀擎曦早就被挫骨揚灰,與天地同塵!
后羿重重踩著大步向前,一步一步猶如地震似地,震得予月一顆心快要跳出胸腔,擎曦該害怕的,可他想也不想就把予月護在身後,兩眼直勾勾盯住后羿,沒說話,可表情上寫得明明白白:請、不、要、嚇、我、家、予、月!
哇例,是誰的姦情被抓到?他居然還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態度。
這世道是怎樣?天翻了嗎?地轉了嗎?臣不臣、子不子、父不父,道德淪喪、天地顛覆了嗎?
看著並肩坐在床緣的兩人,后羿額頭浮起青筋,拳頭握得死緊,目光熱情……
呃,不是,是熱辣辣地燒在擎曦臉上,他猛地喘息,一吸一吐、胸口起伏不定。
予月從沒見過怒火中燒的父親,嚇得她緊緊捧住擎曦的衣服。
看見女兒向擎曦尋求安全依靠的景象,轟地,三寸火苗迅速向上竄燒成三丈。
最心愛的女兒被搶走,后羿殺人的慾望比火苗生長的速度更飛漲,苦酸辣澀各種滋味在心口。
想想啊……想當初自己是怎麼捏捏捏,一點一寸把女兒給捏大的;想女兒半夜被鬼嚇得啼哭不已,他是怎麼用棉被把女兒卷在懷裡,抱著她、哄著她、不斷走來走去,言到東方天色漸明;想女兒生病時,一邊吃藥、一邊哭,他是怎麼心疼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把女兒蛤扛在肩膀上,唱著五音不全的歌兒逗她笑。
曾經……嗚,曾經自己是女兒生命最重要的人啊,如今、如今「姦夫」擋在他這個「正室」面前,還一臉的大義凜然,好像他會傷害自己的女兒似地,他真、真、真是太傷心啦。
氣死他了,簡直要把他給活活氣死!
不成!后羿下定決心。欠賀家的,他便是肝腦塗地也會想出辦法清還,但絕對不用女兒來還,賀擎曦不是他要的女婿。
可賀擎曦不是,誰是?予月馬上就要及笄,再不議親就晚了。
嘿嘿,他心中早有定見,他要挑一個女兒喜歡他、不會超過喜歡阿爹,愛他、不會超過阿爹,想他、不會超過阿爹,總之,會讓女兒心目中的「阿爹」遠遠勝過「丈夫」的那種男人!
而那個男人,就是陳山伯。
下定決心,心頭上的大氣略略收斂,后羿寒著一張臉盯住他們還算整齊的衣服,吸氣。他相信,以賀家的家教,擎曦不至於那麼囂張大膽,敢做什麼出格事兒。
嚥下火氣,捨不得女兒眼底的驚慌,后羿凝聲道:「予月,好好打扮打扮,陳叔叔帶山伯來家裡,你到前頭去幫阿娘招呼容人。」
阿爹說完話,予月偷偷瞧向擎曦,見他眉頭深鎖,滿臉的不開心。
阿爹喜歡陳叔叔的兒子,陳叔叔是阿爹的大掌拒,挺有能力的一個人,陳山伯從去年開始也在後記棺材鋪裡頭幫忙,做得有聲有色,挺讓人稱讚。
聽說阿爹曾拿陳山伯的八字去給廟裡的師父看過,師父說陳哥哥命中帶大,八字很重,阿爹便暗暗湊和起兩人。
此事,所有人全知道,只是沒挑明講,即便是……擎曦也曉得的,背地裡,哥哥和擎曦都沒拿他當一回事兒,可阿爹這態度,很顯然地,要化暗為明瞭。
予月憂心忡忡,可見阿爹那樣火大,哪還敢違逆他,只好乖巧地點點頭,應了聲「好」。
聽見她的應聲,擎曦倏地拉直眉頭,臉臭的程度不下於后羿,予月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辦。
「你,賀家小子,跟我出去,咱們談談。」后羿手指向擎曦,「談談」兩字,講得咬牙切齒。
后羿出門,擎曦也跟著起身,予月連忙裸足下床,在擎曦出門前,從後面拉住他的手,他回頭、她一個帶著求饒的巴結微笑,只是很輕淺的一個笑意,他的火氣莫名其妙便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