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陛下抬了我死罪,那我在這裡也沒有什麼親人,我就把我的後事托付給你……」他的聲音像是潺潺流過的河,動聽卻沉鬱。
不知怎地,顧芳華鼻子一酸,幾乎要流下淚來,連忙勸道:「不會的不會的!陛下一直很寵信你,不會抬你死罪的!」
聞言,他依舊凝重地說道:「我希望死後不要埋在這,這不是我家的祖墳,我一個人孤零零葬在這裡實在太過淒涼,每年清明也不會有人為我灑酒祭莫。」
這番話聽得她的心都開始疼了,她抽了一下鼻子,柔聲說:「你不要多想,怎麼可能會到那麼決絕的地步……」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願不願意幫我?將我燒了,化成灰裝在骨灰罈中,選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也別離京城太遠……」他依舊自顧自的說著,神情悵然,「最好面前能有一條河,那河是向東的,因為我娘的家鄉就在東邊,她是商均人,千里迢迢嫁到華嵐來,我畢生沒有回去過商均,死後能夠望一望家鄉的土地也好。」
「不要說了。」顧芳華被他說得真的掉下眼淚來,一隻手被他拉著也不敢抽回,另一隻手則拚命擦掉眼角的淚,「程芷嵐,人家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也不是什麼好人,會長命百歲的。」
「原來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這麼壞的一個人。」他的嘴角凝出一絲苦笑,「我就知道,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對你有多好。」
「不是啦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其實你也是個好人,只是外表老裝得像壞人。」
「真的?」他的雙眸一亮,「你真的覺得我是好人?」
「……是,你看你雖然教了太子那些不學無術的事情,但是太子很高興,畢竟,他在宮中百般受制,那麼寂寞,只有你這個太傅才能讓他真正開心起來,你不學那些老學究,而是真正為太子著想,當然是好人,還有杜竿竿這件事,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卻偏要一力相救,如果不是至情至性的大好人,怎麼可能如此捨己為人?」看他心情這麼低落,於是她絞盡腦汁地誇獎他,指望他能高興一些。
程芷嵐握著她的那隻手似乎顫抖了一下,白哲臉煩竟然泛起一抹紅暈,「那……若是我死了,你會為我傷心嗎?」
「都說了你不會死的。」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你會傷心嗎?」他悶悶的問。
他執著於這個話題,逼得她不得不認真想,「那個……我肯定會很傷心,以後也沒有誰和我鬥嘴……」真糟糕,自己太不會說好聽話了,這個時候應該說她會痛心疾首、痛不欲生之類的才對吧?
可是,還是覺得有些古怪,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輪得到她為他傷心嗎?
程芷嵐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將她的手掌貼到自己的胸口上,緩緩逼近她的臉,「芳華,也許你現在還不懂我對你的這顆真心,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啊?第一次被他這樣稱呼,還叫得愁腸百結的,甚至那張平日看起來討厭至極的臉此時竟滿是柔情,連那五官眉眼都順眼得讓人暈眩,嚇得顧芳華不知所措。
「程、程芷嵐,你、你幹什麼?」她不由自主地開始結巴,因為他的氣息己經越來越迫近自己的臉,她不敢吸氣,彷彿吸一口氣,都能把他的氣息全部吸進身體似的。
他的瞼孔慢慢在眼前放大,漆黑瞳孔盯著她時,柔情似水,教她雙腿發軟,幾乎要坐倒地上,所幸他一隻手臂溫柔的托住她的後腰。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用一隻手摀住自己的嘴,生怕呼出的熱氣會撲到他臉
上。平日給病人看病,再怎麼近距離肌膚接觸也無所謂,連人的身體她都見過了,可是為什麼程芷嵐不過靠近一點,她都會如此緊張惶恐,心臟好像要蹦出來似的?
就在她的呼吸幾乎要停擺的那一剎那,突然問程芷嵐的一切動作都停止了,緊接著,他那張滿是憂傷的臉被愉悅的笑容取代。他微笑,一點點笑意在膽上漫開,又恢復成那狐狸般的促狹笑容。
「果然是個蠢丫頭,這麼容易就被我感動了吧?是不是我的話你都相信了?真以為我喜歡你,還是真以為我要把後事托付給你?」他鬆開手,坐回桌邊,又夾起一顆包子,「在我眼中,你還不如這個包子可愛呢。」
瞪大眼睛,顧芳華怔怔地看著他,腦子好一陣子回不過砷來。怎麼回事?這個人剛才是在和她演戲嗎?之前說的那些感動得她淚眼迷濛的話全都是假話?
「程芷嵐!」她陡然咬牙切齒地咒罵,「你這個大騙子!這輩子才不會有人喜歡你!你死了我都不會去你的墳頭哭!」
程芷嵐卻呵呵笑著,「你要是去我的墳頭哭,別人還以為你是寡婦哭夫呢。我是不是騙子無所謂,騙到你了才有意思。」
氣急敗壞的她伸手去抓包包子的油紙,「我才不給你包子吃,活活餓死你最好!回頭給你做棺材都可以買小一號,省下木料當柴燒!」
他挑著眉,不怒反笑,「喲,連我的棺材都惦記上了?看來你是真心喜歡我啊,否則何至於算計得這麼情楚,果然是勤儉持家的好媳婦兒,既然你這麼癡情,我就勉為其難收你做二房好了。」
顧芳華被他調侃得退無可退,只得反唇相稽,「你連一房都沒有,收什麼二房?你要想死得快些,我也不介意做個謀殺親夫的惡老婆!」她抬頭瞥了一圈,「反正你這院子不小,夠我和我爹住的了,你死了之後我替你收屍,就給你埋在河邊,讓你的頭朝向商均,我還會在每年清明和你的忌日上墳哭你一遍!怎麼樣?心滿意足了吧?」
他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那麼,我幾時下聘啊?看你家世平平,這聘禮也不必太多,有個二、三百兩銀子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