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程芷嵐走進正殿前面這片小院時,一眼就看到這裡亂糟糟的景象,不由得笑道:「哎喲,據說皇后娘娘鳳體違和,臣特意前來探望,不想皇后娘娘神采奕奕,還有閒情逸致指揮下人蔭弄花草啊。」
皇后看到他時似是一震,緊緊依靠著門框,柳眉蹙起,「聽說程大人觸犯了陛下被令閉門思過,怎麼還敢這麼逍遙膽大,竟闖到本宮宮裡來指手畫腳?」
「指手畫腳不敢當,只是來給娘娘醫一醫心病的。」程芷嵐鬆開握著尚仁傑的那隻手,彎腰微笑道:「殿下先在這裡等一會兒,臣得陪皇后娘娘說幾句話。」
尚仁傑聽話地點頭,就站在一邊看著那些太監拔花,好奇地問:「好好的月季花,撥了它幹什麼?」
「因為這花長得礙了娘娘的鳳目了。」程芷嵐頗含深意的一句話落下,幾步己經來到皇后跟前,他含笑問道:「皇后娘娘,咱們是站在院子裡說,讓眾人都聽見,還是回您的殿裡,一對一的密談?」
皇后輕咬下唇,「你想說什麼?本宮最討厭巧言令色的人,若是國家大事,你和陛下說去。還有,本宮面前你見了不跪,有點規矩嗎?」
程芷嵐呵呵笑著,但不真誠,「如果臣跪一跪娘娘就肯聽臣說話,那臣也無妨跪這一跪,只是陛下都准臣可以當面不跪的,不知道皇后娘娘您……受不受得起臣這膝蓋一彎?」
聞言,皇后怒而轉身回殿,程芷嵐很自然地跟了進去。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本宮身子不適,沒工夫聽你胡言亂語。」皇后斜坐在軟榻上,看都不看程芷嵐一眼,揮手對伺候的宮女說:「都下去。」
宮女散盡,殿內空曠,只剩下他們兩人。
程芷嵐悠閒地說:「今日來,只是想向皇后娘娘討個人情,和您借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那張據說是顧芳華口述劉妃抄寫的打胎藥方。」
皇后眼皮一跳,瞪著他,「你要那東西做什麼?難不成……你是來向本宮替顧芳華求情的?」
「臣只是想查明真相而己。」
皇后冷笑道:「程大人,縱然你曾經是太傅,但畢竟不是刑部尚書,就是查案也輪不到你管吧?」
「顧芳華這案子,顯然也不是刑部能管得了的。臣己經和陛下稟明要親自調查此案,陛下同意了。」
皇后再次一驚,纖纖玉手一拍長榻,怒指著他說道:「程芷嵐,本宮不管你在陛下面前有多得寵,但這案子是後宮之事,就是本宮拿主意,所以你也管不著,不要拿陛下壓我!本宮是陛下的妻子,陛下最終還是要顧及本宮的顏面。」
程芷嵐笑了,笑得飽含促狹意味,「臣豈能不知娘娘是國母?但是……這宮中不將娘娘放在眼裡的,可不只劉妃一人吧?」
「你……」
她話未出口,他便立刻接續道:「娘娘惱恨陛下專寵馮貴妃,又一時拿她沒轍,只好從馮貴妃的宮中密友下手。像劉妃這件事,雖然罪不可赦,但您原本毋須出頭,大張旗鼓地要她的性命。縱然要了,也不必再拉顧芳華陪葬,好歹顧芳華給娘娘和太子都看過病,於您母子二人也算是有些小恩吧?」
皇后冷笑道:「太醫給皇室看病本是天經地義,是本宮賞她飯吃,有恩之說從何談起?」
「話雖不假,但經她妙手診抬,娘娘和殿下可以痊癒,這便是思,祝且殿下每每提起她,一口一個『顧姊姊』,叫得極為親熱,如今他顧姊姊要被他母后陷害致死,太子小小年紀,您讓他從您身上學到些什麼?殘忍毒辣的手段,還是忘思負義的人品?」
皇后氣得雙手顫抖,「程芷嵐,你如此用污言穢語污嫉本宮,真該千刀萬剮!」
「該不該千刀萬剮由陛下說了算,但顧芳華的命能不能留,臣希望還是皇后您說了算。」他收斂起嘴角的笑容,那幽黑如墨的眸子探沉地看向皇后,「就當是為太子積德,您也不該害顧芳華枉死。且不說她於你們有恩好了。請問娘娘手中那張關鍵字條,可真是劉妃的親手筆跡嗎?如果不是,那娘娘憑什麼倉卒定案?就憑這一案,六宮就會敬服您了?馮貴妃就會怕您了?劉妃的冤魂就不會找您了?」
那最後一句說得皇后雙手手心棒棒出汗,她咬緊牙關,溫怒喝道:「劉妃冤什麼?她自己對不起陛下在先,也是她自己要畏罪自殺的,與本宮何干?」
「卻是娘娘逼得她無路可走的,歸根結抵您是殺她的罪魁禍首,把話說白了,劉妃肯定沒料到顧芳華壓根沒給她打胎藥的藥方,娘娘手中的藥方更絕對不是她抄的那張。在人間娘娘大過她,她無可奈何,在陰間,現在是她先走一步,請問娘娘這幾日……睡好了嗎?」
皇后的臉色霎時變得青白難看。她這兩日的確是惡夢纏身,尤其是劉妃死得那麼慘烈的一幕,和顧芳華半身鮮血的樣子,總是不停地在夢中現身。
她本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也曾經天真單純,是進了皇家,當了皇后,被各種爭寵跟勾心鬥角逼得忘了天真。
劉妃的死觸動了她,她心中有些後悔,隱隱覺得手中的字條跟太監的說詞似有異,但這失寵的當下,她不想承認自己這後宮之主也許做錯事了,還害得劉妃自殺,便想拖顧芳華下水,了結此事,不讓陛下察覺異狀而怪罪她,不料程芷嵐連番逼問就像是往她心口又捅了幾刀似的,讓她更生出許多恐懼來。
她強撐著面子說:「顧芳華到底有沒有罪,等本宮回頭再親自審過,會有交代的。」
程芷嵐微微笑著,沒多說什麼,卻忽然改了話題,「娘娘可知道太子殿下最近一直在忙著給您準備壽禮嗎?」
「什麼?」皇后的腦子沒反應過來。
程芷嵐在殿門口喊了一聲,「太子殿下,麻煩您進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