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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治二十五年,冬。

  屋外飄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西園寺家也正經歷一個難捱的寒冬。因為經商失敗又揮霍無度,西園寺家早已成了空有頭銜的華族,而在二十二歲出嫁,婚姻卻只維持不到一年的西園寺愛,更在兩年前離婚回到娘家,縱然家裡狀況大不如前,她還是不改豪奢本性。

  坐在溫暖的火爐邊,她拿出剛從商行買回的幾件冬季洋裝及毛皮披肩觀賞著。

  「憐!」她忽地喊著,「憐,妳在哪裡?」

  聽見叫喊,一名穿著工作和服、罩著一件粗綿外褂的女孩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她是跟西園寺愛相差兩歲,有著相似容貌的同父異母妹妹──西園寺憐。

  一出生便連同母親及雙胞胎弟弟西園寺悠被遣返鄉下的西園寺憐,在明治十一年,也就是九歲那年,終於得以因西園寺登二郎的正室靖代夫人染上惡疾驟逝,而跟母親、弟弟一起被接回西園寺家。

  然而,雖同是西園寺家的女兒,她卻從小就得服侍姊姊西園寺愛,受盡侮辱及虐待,因為父親重男輕女,只一心栽培胞弟西園寺悠,所以對於她遭到的不平等對待完全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無奈為了長年受舊疾所苦一直在別院贍養的母親,以及仰賴父親栽培的弟弟,憐只好對姊姊的打罵逆來順受,始終不敢反抗。

  「愛小姐,妳叫我?」雖是姊妹,但西園寺愛自小就命令憐不准喊她姊姊。

  「妳不知道我回來了嗎?」西園寺愛目光嚴厲地斥責,「還不快去幫我泡杯熱茶來!」

  「是。」憐態度卑下地一個欠身,正要走開,西園寺登二郎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他一進門,憐就先上前接下他脫下的外套及毛呢帽子。「父親,您要喝杯熱茶嗎?」

  「唔,好吧。」不同於以往的不理不睬,西園寺登二郎臉上帶著難掩的喜色,一掃近日來被追討債務的陰霾。他走向正在欣賞戰利品的大女兒,隨即皺了皺眉頭。「小愛,妳又去買衣服了?」

  「這可是我重要的戰袍。」她理直氣壯地應聲,「要是穿得太寒酸,怎麼參加二條伯爵夫人的生日宴會?」

  「妳衣櫃裡明明有穿不完的衣服……」

  「父親,這是投資。」她不耐地打斷父親的話,「想釣到有錢有勢的男人,就得跟其它女人爭奇鬥艷。」

  女兒這種單純為了揮霍而說得冠冕堂皇的理由,西園寺登二郎已經聽多也聽膩了。要是以前,他一定會懊惱又無可奈何的掉頭走開,但今天,他卻是一臉的笑意。

  「妳不必再費心,因為有人來提親了。」

  西園寺愛聞言一怔,「提親?誰?」

  「是個最近剛在橫濱嶄露頭角,名叫伊東長政的商人。」他難掩興奮地說著,「對方派人來提親,說要娶我西園寺家的女兒,聘金十萬圓(相當於現今一億五千萬日圓)。」

  「伊東長政……」西園寺愛若有所思,「難道是那個伊東長政?」

  「怎麼?妳已經見過他?」

  「最近參加淺岡夫人的茶會時,常聽大家聊起這個人。」她臉上並沒有太多欣喜的表情,「聽說他是個從法蘭西回來的日僑,擁有兩艘蒸汽貨輪,在橫濱關內創立了一家貿易公司。」

  「是嗎?原來是這麼了不起的人物……」西園寺登二郎喜孜孜地說:「想不到妳已經離過婚,還有人願意付這麼多聘金娶妳進門。」

  「我才不要。」西園寺愛眉頭一挑,不以為然地出聲拒絕。

  「為什麼?」

  「父親不知道吧?據說那個伊東長政是個殘廢,好像是少了只手還是缺了什麼部位的……」她露出嫌惡的表情,「不過是個暴發戶,居然敢妄想娶我這貴族家的千金!」

  「殘廢?」他既驚疑又失望,「是真的嗎?」

  「淺岡夫人的茶會是個訊息流通的地方,不會有錯的。」她眉頭一擰,嘖了一聲,「憐那個丫頭是跑到蝦夷(北海道)去泡茶了嗎?」

  西園寺登二郎笑意頓逝,一臉失落,「這麼說來,妳是不打算答應這門親事了?」

  「那是當然,我西園寺愛還沒淪落到這步田地。」

  「唉!太可惜了。」他長歎一記,「他不只願意付十萬圓聘金,日後還肯按月支付西園寺家五百圓的生活費呢。」

  「什……」西園寺愛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然後忍俊不住的笑了,「以他願意支付這麼一大筆金錢來看,就可以想見他絕對是個又醜又殘的傢伙。」

  「我說小愛,妳已經二十五歲了,又離過婚,要是能找到一個願意娶妳的男人那也不壞……」西園寺登二郎苦口婆心的勸著,「再說,西園寺家現在是什麼狀況,妳很清楚,要維持這個家的開銷可不容易,妳--」

  「父親想把我賣了嗎?」她打斷他的話,哼了一聲,「休想要我嫁個殘廢。」

  「小愛……」西園寺登二郎還想勸她兩句,憐已端著剛泡好的熱茶走過來。

  「憐,妳在磨蹭什麼?我都快渴死了!」西園寺愛厲聲斥責。

  「對不起,愛小姐……」憐卑微又惶恐的低著頭,戰戰兢兢地奉上熱茶。

  西園寺愛接過茶杯,瞥了她一眼,突然心生一計。

  「父親,」她笑著看向父親,「不如讓憐嫁給那個伊東長政吧。」

  「咦?」西園寺登二郎一愣,立刻看了憐一眼,「妳說憐?」

  「是啊。」她挑眉一笑,「憐也二十三歲了,跟她同齡的女孩大都嫁人生子了,不是嗎?」

  西園寺登二郎思忖著,將憐嫁給伊東長政便可獲得十萬圓聘金,以及每月五百圓的生活費,確實是筆不錯的交易,不過對方要的是他西園寺家的女兒,憐卻是不被承認的私生女……「行不通,對方要的是我西園寺登二郎的女兒。」

  「憐也是父親的女兒啊。」西園寺愛目露狡黠,「反正對方又沒指名是哪個女兒,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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