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聽見開門的聲音——
「是阿桃嗎?」她以拜託的口吻說道:「我擦不到背,可以請你……呃?」話未說完,她看見一顆頭從屏風邊緣探了出來,嚇得她差點大叫,因為那人不是阿桃,而是伊東長政。
她反射性地急忙以棉巾遮住胸口——即使她根本是背對著他依然感到害羞不已。
「我……我不知道是你……」憐面紅耳赤,既驚羞且慌亂。
伊東長政並沒將視線移開,而是看著她那害羞而整個通紅的背。因為是穿透傷,他可以清楚看見她纏著紗布的左肩上,有著淡粉色血水滲出的痕跡。
他捲起襯衫袖子,走進以屏風隔出的小小空間裡。「把棉巾給我。」他說。
她愣了一下,微轉過頭看著他,「什……」
「你的身體我都摸遍了,還怕羞嗎?」他的口吻平淡,聽不出太多情緒,縱使此刻的心情稍嫌激動,但他隱藏得很好。
為了成功,他一直慣於隱藏自己的感情,就算心裡已浪潮澎湃,也從不輕易讓人發現那洶湧的起伏。
「可是……」憐猶豫著,他可是堂堂東洋商事的社長,豈能讓他為她擦背?
但就在她遲疑的時候,伊東長政已一把搶走她手上的棉巾,一手輕抓著她的左臂,然後以棉巾輕緩溫柔地擦拭著她的頸後及背部。
她嚇了一跳,僵直身子,一動也不動。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在發燙,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心跳如春雷大響,呼吸也變得急促,整個腦袋發昏,什麼都無法思考,呆了好一會兒。
待她慢慢回過神,才想起凜婆婆跟她提過,他在醫院照顧她兩天的事情,於是吶吶地道:「謝謝你……」
「嗯?」他低沉地應聲。
「聽婆婆說你在醫院不眠不休的照顧我兩天,真是麻煩你了。」
「你替我捱了一槍,應該的。」他平靜地說。
果然,是因為她替他捱了槍,他才照顧她、對她這麼好。所以說,這些純粹都是因為感恩?
有了這項認知後,憐心中難免有點沮喪。
「小夜衣今天來過?」他又問。
「嗯。」她聲音輕柔的說:「她說你、你幫她贖身了……」
「那是我欠她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跟她見面。」
「伊東先生,你知道小夜衣小姐的名字叫什麼嗎?」
伊東長政攏起眉心,雖然她一向都稱呼他「伊東先生」,而他也早習以為常,但不知怎的,現在聽來卻覺得有些刺耳。
不過,針對這點他什麼都沒說。「小夜衣的本名?我不知道。」他誠實以告。
「川原晴江。」她說:「她的名字叫川原晴江。」
「哦?所以?」他淡淡的挑眉。
「我請川原小姐有空就到伊東家來坐坐——以朋友的身份。」
他些微不解地怔住,「不是要我別再去找她?」
「我要你別去找小夜衣小姐,可沒有不讓川原小姐到這裡來。」
他沉默了一下,「你不擔心嗎?畢竟我跟她曾經非常的親密。」其實他想說的是「你不吃醋嗎」,但終究說不出口。
憐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說:「我……我不擔心,因為我相信伊東先生對我的承諾。」
相信他對她的承諾?在她心裡,他該不會是個好人吧?伊東長政在心頭諷刺的笑忖。
善良又單純的她,根本不知道他在盤算些什麼,更不知道他正進行著一個復仇計劃,對象就是跟她有血緣關係的西園寺登二郎父女倆。
當她知道時,會與他同仇敵愾嗎?還是……會跟她的父親及姐姐同聲一氣,共同視他為敵人?到那時,她是否還會一心一意想成為他的妻子?會不會後悔自己替他捱了一槍、救他一命?
想著想著,他莫名感到煩躁及痛苦,將棉巾交到她手裡,他丟下—句,「接下來應該不需要我了吧?」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兩天後。
槍傷末愈,凜婆婆成天管著憐,不准她動這個,也不許她碰那個。
雖說這是自憐有記憶以來非常難得的「休息」,但勞動慣了的她,一時間竟只覺得痛苦,完全沒有偷閒的愉快。
吃過午飯,她又被凜婆婆趕回房間午睡,她本來是沒有倦意的,可因為實在太無聊,躺著躺著竟然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來,聽見的是凜婆婆的聲音。
「憐,你醒著嗎?」
她慢慢翻身坐起,「是的,請進。」
房門打開,凜婆婆推門進來,一臉神秘的笑著。「有客人來探訪。」
「客人?」憐一愣,心想該不會是「川原小姐」。
這時,凜婆婆朝著門外招手,她正疑惑著來人是誰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已出現在房門口,令她陡地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姐姐。」站在那裡的不是別人,而是在京都唸書的西園寺悠,她的雙胞胎弟弟。
她既驚又喜的看著他,「悠?你……你怎麼會……」
「你們姐弟倆慢慢聊,我先出去了。」凜婆婆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西園寺悠見凜婆婆離開,立刻邁開步伐走向坐在床上的憐,一臉凝重地說:「我回家時聽說你嫁到橫濱來,就立刻跑來看你了。」
「是這樣呀,那——」
「姐,」他打斷她,語氣十分激動,「你為什麼要答應?」
憐一頓,隱隱知道他為何而來了。
「父親他們為了錢,居然把你賣給一個有錢的殘廢?而你,你竟然沒反抗?」
「悠,其實……」她想跟他說明伊東長政並非殘廢的事實。
但西園寺悠已焦躁得再次打斷她的話。「姐,我就快畢業了,等我從京大法學院畢業,就能找一份工作養活你跟母親,你不必委屈自己再和一個有殘疾的男人在一起。而且我剛才聽那位婆婆說,你還為了那個男人受了槍傷……」他眉心一擰,神情憂憤地責問:「他是怎麼回事?居然讓你捱子彈?」
「這……這說來話長……」
「姐,你什麼都不必說。」他語氣堅定而強勢,「我今天來是要帶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