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母親?」她難掩激動複雜的情緒,迫不及待地走上前。
菊千代聞聲轉過頭看著憐,木然的神情忽地轉為欣喜。
「憐?是你嗎?」她一眼就認出多年不見的女兒,淚水盈眶的伸出雙手,「憐,我可憐的女兒……」
「母親!」憐撲上去,再也忍不住淚水,像個孩子似的哭倒在母親懷裡。
怕菊千代不習慣住洋房,伊東長政決定在主宅旁另築一間日式小別館,到時不只菊千代可以住在那裡,就連喜歡日式房子的凜婆婆都能一起入住。
因此,在房子竣工前,他先找了一間清幽的宅子讓岳母養病。
也由於分開太久才重逢,憐實在捨不得離開母親,於是伊東長政讓她留在母親菊千代身邊小住幾天。
這幾天下來,憐跟母親無所不聊,當然也提及近來發生的事及過往種種。不過,關於她在西園寺家吃苦的事,她隻字未提。
知道伊東長政跟西園寺家過往恩怨及西園寺父女倆現今的處境後,菊千代的反應倒是十分平靜。
「老爺跟小姐還真是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呢。」憶及當年自己在西園寺家當女傭,卻遭到西園寺登二郎侵害之事,她不禁感慨萬千。
「母親,雖然父親跟愛姐姐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但我還是不願見到他們落至這步田地。」憐蹙眉一歎,「發生這種事,他們還回得了東京嗎?他們都這麼愛面子,我很擔心……」
「憐,」菊千代溫柔一笑,「我真沒給你取錯名字,你果然有顆悲憫之心。」
「母親,縱使當年您是在無奈的情況下委身於父親,但大夫人過世後,父親對您也算照顧,他不完全是個壞人……」憐沉默了一下,「再怎麼說,他還是我的父親,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勝如此對付他。」
「勝吃了很多苦,一時半刻是消彌不了他內心怨恨的。」菊千代輕撫女兒的臉道:「但他是個好人,你得給他一點時間。」
「我擔心父親跟愛姐姐捱不了那麼久。」憐眉心一蹙,滿臉憂心,「要是他們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那……」
「別擔心。」菊千代淡淡一笑,「惡人比好人更沒有赴死的勇氣。」
聞言,憐忍不住擠眉苦笑,「母親居然跟勝說了類似的話。」
菊千代掩唇輕笑一聲,「真的嗎?」
「真的。」憐說:「他說父親跟愛姐姐沒有死的志氣。」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菊千代拍拍她的手,「你就別操心了,好嗎?」
「母親,其實我更擔心的是勝……」憐眉頭微顰,「他的心裡有太多仇恨,那會吞噬他,讓他變成一個可怕的人。」
菊千代氣定神閒地挑眉,「那你就解救他呀。」
「咦?」憐微怔,不解地發出疑惑的聲音。
「用你的愛。」菊千代笑言。
別館的工事日以繼夜的進行著,而憐也聽母親的勸,不再「強迫」伊東長政原諒她的父親及異母姐姐。
同時,橫濱商會主席的竟選有了結果,雖然還有另一名商人投入選舉,但伊東長政果然以壓倒性的勝利取得商會主席的位置。為了慶祝此事,元町的商家們還合資連續放了三天的煙火。
這天,改回本名並在元町開了一家小間物(小裝飾品)商店的小夜衣,來到伊東家——
「川原小姐?」看見她來,憐非常高興,「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托你的福。」川原晴江細細打量著她,打趣道:「夫人真是越來越漂亮,想必是因為跟伊東先生的感情更上一層樓吧?」
憐的臉一熱,「你別笑話我了……」
「我可是認真的。」她掩唇一笑。
「對了,川原小姐今天來是找我,還是……」
「當然是找你。」她斂起笑意,神情轉為嚴肅,「是這樣的,我最近聽到一個不確定真實性的消息。」
見她表情冷沉,憐不自覺感到不安。
「關於你父親西園寺男爵破產之事,我略有耳聞……」她刻意壓低聲音,「夫人知道令尊近況嗎?」
憐微蹙著眉,慚愧又難過地低下頭,「我無法得知父親的消息,若我去探聽,勝他……會不高興的。」
「有消息指出新富町住了一個落難的男爵,不知道是不是——」
「川原小姐,」憐等不及她把話說完便打斷她,「你說的是真的?」
川原晴江苦笑歎了口氣,「老實說,我也不確定消息真偽,不過若是你想去看看,我倒可以陪你走一趟。」
「真的?」憐欣喜地抓住她的手,「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嘔。」話未竟,她突然覺得胃部一陣翻攪,整個人不舒服到了極點。
「嘔。」她按著胸口,努力適應著明明想吐卻吐不出來的感覺。
「你沒事吧?」川原晴江一臉關心地問。
「沒事,最近常……常這樣……」憐深呼吸著說。
她微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你……該不是有了身孕吧?」
「咦?」憐一驚,「身孕?」
川原晴江認真看著她,「你一點都沒注意到嗎?例如月事……」
經她一提,憐赫然想起自己的月事確實已遲了半個多月……天啊,她真的懷孕了?
「川原小姐,我……我懷孕了嗎?」她激動的問道。
「這我怎麼知道呢?我看這樣好了,待會兒我順便帶你去給一位中國來的大夫把個脈,看看情況如何,他很厲害的。」川原晴江好氣又好笑地建議著,「來,我們現在就走。」
來到新富町這間破舊的小屋前,憐遲遲不敢向前多走一步。
要是父親真的住在這裡,她該怎麼辦呢?
「你不進去瞧瞧嗎?」川原晴江在一旁催促著。
「川原小姐,我……」
見憐一臉憂慮,川原睛江蹙唇一歎,「不如我幫你進——」
「你們找誰?」
她話未說完,她們身後便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憐立刻轉頭,因為她對這個聲音一點都不陌生。「愛姐姐?」
此刻在她眼前,過往艷光四射的西園寺愛竟身著一襲粗布和服,臉色憔悴,整個人黯淡無光,完全失去往昔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