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凜婆婆制止了他,語氣嚴厲地說:「別逼我打你屁股。」
伊東長政撇了下嘴角,即使不甘願也不得不聽從,因為,凜婆婆對他而言是親人般的存在。
他的母親在生下他不久就過世,住在家隔壁的凜婆婆不但讓他喝自己媳婦的奶,還分文不取的把他撫育至八、九歲,直到他跟著父親投靠昔日主子,才自凜婆婆身邊離開。後來他又發生一些事,也多虧凜婆婆,他才能振作起來,有今天的成就。
「一切不是都如你所願了嗎?」凜婆婆注視著他,「你應該很高興,怎麼還一副生氣的樣子?」
「她不是西園寺愛。」他難掩惱怒的說。
聞言,凜婆婆一震。「這是什麼意思?」
「她說她是西園寺憐,也是西園寺登二郎的女兒。」
凜婆婆神情驟變,「怎麼會這樣?」
「很簡單,看來西園寺父女倆擺了我一道。」他咬牙切齒地說:「他們把那個冒牌貨嫁進伊東家,輕輕鬆鬆騙取了十萬圓聘金。」
凜婆婆沉默了下,恍然大悟,「難怪……」
「難怪?」他警覺地覷向她,「你早看出什麼了嗎?」
凜婆婆頷首,「她一點都不像你形容的那樣。她謙遜有禮,一丁點驕蠻專橫之氣都沒有。」
他語帶埋怨地說:「你怎麼不告訴我?」
她挑挑眉,白了他一眼。「你大半夜才回來,老太婆我早睡了。」
伊東長政無話可說,一臉懊喪且不甘。
「所以說,她真的是西園寺登二郎的女兒?」凜婆婆問。
「她不像在說謊。」他眉心一皺,「應該是私生女。」
第2章(2)
「是嗎?」凜婆婆若有所思的一歎,「唉,真是個可憐的女孩。」
「可憐?」他目光一凝的看向白髮老婦人。
凜婆婆又是一歎,「可不是嗎?從沒被承認過的女兒,卻成了替死鬼嫁到橫濱來……我沒猜錯的話,她還是個處子吧?」
提及此事,他不禁眉一蹙,露出有些心虛的表情。
「你一定對她很粗暴吧?」凜婆婆直言問道。
「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他惱怒地辯解,「這不能怪我。」
「難道要怪那個可憐的孩子?」凜婆婆話中帶刺,「要不是你喝到爛醉,她也不會被你——」
「行了,凜婆婆。」伊東長政打斷她,態度決絕,「我已經決定了,天一亮就送她走。」
凜婆婆又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幽幽長歎。「你能心安理得的話,就那麼做吧。」說罷,她轉身走出書房。
伊東長政黑眸黯下。他當然心安理得,如果那女人要怨,就只能怨她身上流著西園寺家的血,他不需要同情她,也不用感到虧欠。
天剛亮,阿桃就偷偷帶著憐去找凜婆婆,她們來到凜婆婆的房門前,輕聲敲門。
「凜婆婆,我是阿桃,夫人想見您。」
「進來吧。」裡頭傳來凜婆婆平靜、毫不意外的聲音。
阿桃推開房門,領著忐忑不安的憐進到凜婆婆的臥室。臥室裡鋪著榻榻米,是這幢洋樓裡唯一的日式房間,因為凜婆婆睡不慣洋人的軟床,伊東長政才特地為她弄了這麼一間房。
「夫人,你早。」見到憐進來,凜婆婆微微點了個頭。
「凜婆婆,你早,很抱歉大清早的來打攪你……」憐低著頭,滿臉歉意。
「我老了,睡得早也睡得少,不打緊。」凜婆婆定定看著她,「夫人是來跟我談少主的事吧?」
憐一怔,驚疑的看著她。阿桃說凜婆婆年紀雖大,但伊東家大小事都由她一手張羅,任何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看來一點都不假。
「凜婆婆,你……你知道伊東先生要趕我回去的事嗎?」憐怯怯地問。
「嗯,我已經知道了。」凜婆婆並不否認。
「凜婆婆,我、我不能被趕回去……」憐只說了一句話,便有些哽咽了。
一旁阿桃見狀,不忍的皺起眉頭,想為憐求情,「凜婆婆,您幫幫夫人吧?」
「少主的心意似乎很堅決……」凜婆婆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夫人,你真是西園寺家的女兒?」
憐想也不想地點頭,「是的,我沒有說謊。」
「但我只聽說西園寺家有個小妾生的庶子西園寺悠,從沒聽過有個名叫西園寺憐的女兒。」
「悠是我的孿生弟弟。」
凜婆婆一頓,疑惑的看著她,「你跟西園寺悠是姐弟?」
「是的。」憐神情憂鬱地歎道:「父親要的是兒子,因此從沒對外承認過我,對父親和姐姐來說我不是西園寺家的女兒,而是供姐姐使喚的女傭。」
凜婆婆蹙眉一歎,「所以你才叫做『憐』?」
「不,母親為我取名『憐』,是希望我有顆悲天憫人的心,不是因為我的處境可憐。」
「令堂呢?她也住在西園寺家?」
「母親住在離西園寺家約莫一小時路程的別館。」憐誠實以告,「母親身體不好,正在贍養。」
「所以你是代替西園寺愛嫁到伊東家來的?」
「嗯,西園寺家需要錢,但是姐姐聽說了伊東先生的一些傳聞……」憐頓住話語,不敢往下說。
「說他是個殘廢嗎?」凜婆婆毫無顧忌的說出她不敢直言的話。
憐尷尬又惶恐的低下頭,不知如何回應。
凜婆婆不禁嘲弄地一笑,「真是弄巧成拙。少主本來是想嚇嚇西園寺愛,卻沒想到她竟然推你上陣。」
聞言,憐不禁感到疑惑,傳聞原來是故意要嚇姐姐的……可是為什麼?
「孩子,」事已至此,凜婆婆也不再喊她夫人,「你不是少主要的人。」
憐的心一緊。是的,她知道他要的是姐姐,不是她,但為什麼聽見凜婆婆這麼說時,她居然莫名的感到心痛?
「凜婆婆,我知道我一直不被西園寺家承認,但我同樣是以西園寺家女兒的身份出嫁……」她焦急地問:「伊東先生撒重金跟西園寺家聯姻,要的不就是這頭銜嗎?」
凜婆婆搖了搖頭,「你錯了,少主他要的不是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