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自己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什麼辦法?湘音嘲弄地自問。
「茵香小姐,您真的……變了。從昨晚您同意成婚以後,我就覺得……您好像變了一個人。您這麼溫婉地說話,這麼平靜……」
湘音緊張地垂下眼。「是嗎?事到如今……」她話聲垂落。
「是啊,事到如今,小的只怕您又變卦,打到死啊!啊不,不該給您想頭的!」亭兒稚氣又時顯老成的小臉又擠成一團。「小的是說,不管怎樣走下去再說!路不轉人轉,說不定成婚後蕭大人又想到處征戰,那您守個活寡也不錯。」
湘音閉了閉眼。事情是越聽越糟了,沒來頭的婚姻也就罷了,居然還所嫁非人,又有人虎視眈眈地等著對她下手。她該怎麼辦?
「亭兒,我準備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啊,是了,這樣的時辰,您當然不需要我在旁嘴碎了……」亭兒敲敲自己的頭。「我就在門外,什麼事您喊一聲便成。如果二監堂來叫人了,我馬上讓您知道。」
第6章(2)
送走了亭兒,湘音疾步走回床前,延瀟已掀開紗幔翻身下床,無視自己的赤裸,鉅細靡遺的深眸審視她一身的紅,從發上沉重璀璨的首飾到腳下繡工驚人的錦鞋。
「不管這是什麼時代,至少你不必纏小腳,還算幸運。」
不知為何,他的審視讓她臉紅,他的身體更讓她無法直視--自昨晚以後,他給她的感覺已不再是疼痛兩字,而是……而是……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轉開眼。「我們該怎麼辦?」
「逃走。」他毫不遲疑地說。「這個時代,女子嫁人就不能回頭了,就算守寡也找不回自由。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以前,我們不能在這個時代貿然行動,做出不能回頭的事。」
「但……我們要怎麼逃?」
他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環視四周,接著大步走到一個櫥櫃前,打開來搜索。
「沒有辦法,只有穿女子的衣服了。」
他動作迅捷,雖然女子華美的衣裳套在他高挑的身材上完全不相稱,幸好古時的衣物多半是寬袍環身,衣帶打個結便是。
她從未覺得他原本的長髮如此好看--倒不是視覺上的享受,而是因為這頭長髮很可能會救了他的命。她語氣急迫:「坐下來!我幫你綁頭髮。」
她忽然變得果斷的語氣讓他抬了抬眉,但仍是聽話地坐在床沿。
她手下俐落地將他的長髮按照亭兒簡單的髮式打理。
「你的記憶力和觀察力都不錯。」他忽然開口。「但等一下必須考驗你的心腸。我需要你把那個姑娘叫進來,然後我必須把她打昏放在床上,這樣我才能跟在你身後出這道門。你硬得下心嗎?」
她的手抖了一下,但盡力平靜地說,「你……不會真正傷到她吧?」
「不會。」他肯定地說。「我練過武術,知道怎麼拿捏分寸。」
「好的。」她說,退離一步。「你的頭髮好了。其實你扮起女人真的……很好看。」
他不折不扣的男子氣概,轉換成女性裝扮竟也是絕美欲滴,那長又密的睫毛和似乎天生就該吻人的唇形是最大的功臣。
他眼光閃了閃,但沒有接口,只是將她拉到門邊,示意她開口叫人。
湘音吸了口氣,出聲道:「亭兒!」
門立刻開了,亭兒閃了進來,延瀟的動作奇快無比,湘音還沒有看清楚,亭兒已悶聲倒在他懷裡。
延瀟很快把亭兒放在床上,將紗幔拉下遮掩住。湘音仍忍不住試探了亭兒的呼息,還好,還算平穩。
「信不過我?」他聲音裡有著嘲弄,將她推向門。
「不,我只是……」她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對弱小動物一向毫無招架之力的軟心腸,就算情勢逼人又素昧平生,亭兒在她眼中仍是個孩子。
「別擔心她了,擔心一下你自己吧。」他卻似乎能看穿她的內心,低頭俯視她的眼。「你從昨天開始似乎就有些改變了……不過,我喜歡這些改變。」
提到昨天,她臉熱地無法回視他,硬著頭皮拉開了門。
果不其然,走沒兩步,就出現兩名佩劍的家兵,低首說話:「茵香小姐,您的花轎還沒有到,請您回房稍待。」語音非常謙卑,但湘音注意到他們手按配劍,身形待發,好像隨時準備動手。
她有那麼危險嗎?身披禮服,能跑到哪兒去?
其中一名又開口了:「咦!茵香小姐的隨身小婢沒跟出來嗎?這位是--」
延瀟已經盡量俯首屈身了,但那美麗的面容、修長的身材仍是讓兩名家兵專注盯在他身上。
湘音很快開口,心裡暗暗祈禱這班監兵已經換過班。「簫兒是我昨晚特地帶進來的新僕婢,她懂得婚禮儀節,我叫她幫我準備……亭兒還在裡頭收拾房間呢!我要去院裡摘些花兒帶在身上,你們要不就跟著我去吧。」
沒有多加思索,這些話就自然出口了,連湘音自己都覺意外。
她什麼時候學會這樣鎮定地說話,且還是不打草稿的胡說?
那兩人互看一眼,顯然決定跟去人就不會弄丟,於是立刻退到她身後去。湘音走了兩步突轉向延瀟:「你去廚房幫我帶個話。我婚禮的茶除了鳶國最上等的香茶,我是什麼都不喝的。去!」
延瀟仍低著頭,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眼光有多強烈。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但她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何不給延瀟製造機會?
延瀟沒有馬上回應,靜默中她感覺到兩名兵卒開始覺得奇怪,她緊握的手心濡濕了。
天!他不懂她的用意嗎?敏銳如他,怎麼可能會不懂?那他究竟在猶豫什麼?
正要開口再催促,他終於深深一屈,快步走開。
她強迫自己立刻朝花園的方向走,不去看他離開的身影。她成功引開家兵的注意力,兩人快步跟上她。
他走了?
他的存在是這一堆荒謬怪事中唯一讓她能抓住的真實,但是……兩人一起遭殃有何意義?她情願他能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