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右手被執起,她毫無困難地辨認出那是蕭炎的--不是因為觸感,而是她忽然亂掉的心跳!一個酒杯遞入她手中,她以為他會放開,他卻以兩掌握住她雙手,緩緩將一個金盃端至頭巾下,來到她唇邊。
她不知自己雙手為何被他覆上就開始顫抖,若不是他大手的沉穩,金盃中的漿液怕會灑得一身。
她瞪視著杯中的「天地合」--那竟是紅似血的液體,還散發出讓人欲嘔的濃烈血氣。
她身子微晃了下,他手下的力道加重了,半支撐住她,接著無情地將金盃一斜,如血般的漿液便流入她口中。
不准吐出來!她彷彿聽到延瀟在她耳邊這樣命令,但他根本沒有開口,而且……而且……他根本不是延瀟!完全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她強迫自己嚥下那感覺熱燙的無名液體。生平沒喝過血,她根本不知道那該是什麼滋味,只能拒絕這個可能性。
如同吞下沸騰的濃湯,從喉頭一路燒到胃--
淚水溢出,她只能全力壓下將出口的嗚咽,感覺金盃被他拿走,他一口便飲盡剩餘的漿液。
「好!」萬丞相讚許道。「上歌吧!」
她被蕭炎半扶半架地移到丞相身旁的座位上,而他並沒有在她身旁坐下,而是立在她身後,一隻沉重的大手壓在她左肩上。
前方傳來笙歌鼓樂,時而激昂時而歡悅,卻不似湘音所聽過的古樂。
這場婚禮也沒有古裝劇中所演的拜堂,讀過的歷史裡也沒有提過眼前的事物,她根本分辨不出這究竟是什麼朝代。
喉嚨的灼燙揮之不去,她感到昏昏沉沉--是那燒辣的濃漿所致嗎?
「祝賀蕭大人!」眾人忽然齊聲高呼,把湘音震得半醒過來。
「走。」耳邊傳來蕭炎冰冷的命令,她不由自主被他攙著前行,雙腳勉強邁著步子,免得被難看地拖著走。
眾人的祝賀聲被拋在身後,她半倒在他懷中,想要抽開身子,卻虛弱得無能為力,他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握住她的腰。
如果是濃漿讓她虛弱,為何對他卻沒有同樣的效力?或者這是古時男人對女人所用的伎倆,保證沒有新娘能夠逃婚?
忽然覺得週身一涼,眼前變暗,腳下踩到柔軟的地氈,聽到他沉聲道:「全給我出去。」
輕而細碎的腳步聲急急忙忙撤走,門呀地一聲關上了,她被他按坐在軟得可以陷下去的墊褥上。
她屏息,等著他開口,或再度行動,他卻是無聲地佇立在她跟前,像座可怕的冰山睥睨而下。
她再也受不了這種張力,伸手拉下紅巾,抬起頭來看他。
他的眼光如謎,她鼓起勇氣直視他,努力在那俊美深刻的雙眸中尋找任何熟悉的感覺。
她似乎看到了……但再一眨眼想要更加細看,卻又捕捉不到了。
「你?」她艱難地開口,想著要說什麼才能摸索出更多,卻不洩自己的底?
等了半晌,等不到她接下去,他挑起一邊嘴角,卻無笑意。
「想問我究竟是哪一個,延瀟或是蕭炎,對不對?」
她的眼睛睜圓了,接著狂喜地跳起身來。「你--你是延瀟!是延瀟!」
她的興奮之情卻被他臉上譏誚的淡笑立刻抹去,她僵在那裡--
天!她是不是又搞錯了?是延瀟被他發現了嗎?她自曝身份了?
她突然刷白的臉色讓他眼中陰暗下來。「別擔心,你可以當我是延瀟,至少暫時如此。」
她搖搖晃晃地坐回墊褥上,隱隱察覺這是一張大得驚人的床,吶吶地問:「什麼……什麼意思?你不是延瀟嗎?」
「我來的時候,的確是延瀟,但我現在看你,你也已經不是禹湘音了不是嗎?」
她刺激過度的腦子好一陣子才能正常運作。「你是說……我們開始起了變化,或者……開始變成我們在……這個時代的人了?」
「了不起,禹湘音的腦子也許平凡,茵香老闆卻有一等一的心智。」
她瞪著他,即使心亂如麻,即使她的脾氣也不再是從前的她。
「在我看來,你那傲慢尖刻的性格卻一點也沒變。」
他又挑著嘴角笑,冷而迷人。「我想,我可能比較喜歡茵香老闆,畢竟蕭炎是瘋狂愛著你的。」
蕭炎?
他說著蕭炎愛她,語氣輕柔,這讓血液衝上她面頰。她不知道他究竟說的是不是他,愛的又是哪個她。天!她會被這團亂絲絞得窒息!
「這就是你逼婚的理由?」
「我嗎?」他深息地瞅著她。「就算是我吧。」
「你--扮了女裝離開後,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事?」她決定從頭問起,不確定自己真想知道,還是硬著頭皮問了。
「你最好先告訴我,你是發了什麼瘋,才把我支開,又笨得乖乖嫁人?你是真的忘了自己是誰嗎?」他聲音又轉冷。
「我沒忘!」她喉頭緊緊的,那個延瀟……那個延瀟……那個想要她、卻終究沒有真正要了她的男人,明明還在眼前,還自稱延瀟,她卻不能百分之百確定……
「你可知道蕭炎是個怎樣的人?」他的語氣更輕了,她卻顫抖起來。
「你跟我都聽到了,亭兒說你……他……是個讓女人猶如守活寡的男人。」
「沒錯。」他的聲音冷到讓人打哆嗦,那雙美目透著殘忍。「那是一個終年征戰、殺人無數的人,他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手的,十三歲時便單槍匹馬殺了第一個敵兵,後來攻下敵陣無數,所以不到而立之年便成為護國大將軍,兼封為首監堂--王的密警組織首腦。這個位置可謂無所不知又無所不能,讓幫派罪犯為之喪膽、連市井小民都聞風色變。」
她握緊了雙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很簡單,我出了大門後立刻被部下接回,顯然我從前也曾扮女裝行事,蕭炎的潘安之貌行事起來過於引人注目。」
「你說起他來,似乎事不關己。你真的覺得……自己慢慢在變成他?」她知道自己聲音中懷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