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對龍眸,全瞪向九龍子。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聽說,當年父王處理它,處理了非常非——常之久。」睚眥露出獠牙,看見自己參娃淪陷獸爪間,很不爽的厲芒佔滿眸心。
「……」負屭手中雙劍,凜冽鋒芒,不遑多讓。
「我倒想看看,這只妖獸,是有多厲害。」四龍子一反常態,沒大吼、沒大叫,反倒嗓音放得綿柔——非常不擅長、非常教人不舒服的「綿柔」!
熊,學著貓叫。大概是這樣的比擬。
狻猊倒鎮靜許多,遠遠看見愛妻唇邊含笑,明白她未被粗魯野獸給嚇壞了,心安不少。
怨恨了一輩子的「仇人」,近在眼前,囚牛竟沒多瞧他半眼,不若兒時發下豪語,見夔牛一次,就扁它一次。
他只看著珠芽。
她受了些驚嚇,雙腮泛白,臉上又是困擾、又是忐忑。
幾個丫頭好端端結伴去玩,賞數年難得一見,螢光舞滿千年珊瑚樹,火樹銀花般的奇景……
賞到淪為人質,始料未及。
「是還要讓本大爺等多久?!全成了縮頭烏龜嗎?!」
夔牛又開始嘶吼、咆叫,吵嚷嘈雜,很刺耳。
「誰要先上?」龍子們討論起這個問題,沒人將夔牛的吠聲當真。
「再不出來,我、我、我--」恫嚇些什麼,一時沒想到,夔牛停頓下來,渾濁大眼骨碌碌直轉,尋找能拿來威脅人的籌碼……
呀,找到了!
「我就吞了這個女人!」夔牛拎起掌中最軟嫩、最方便入嘴的一隻,舉高,擺在血盆大口上方,假裝要鬆手,讓她掉入嘴中。
「給我住嘴!」棉柔的嗓,轉瞬之間,恢復成巨吼,身影比聲音更快,以光之疾速度奔去,一拳就往夔牛臉上揮!
夔牛慘叫,臉歪嘴斜,全然措手不及,被揮飛半里遠,原地留下獸牙幾顆,鮮血淋淋。
「四哥,你把它越打越遠啦,他手上的人質,半隻也沒救回來呀。」九龍子搖搖頭。
想也知道,四哥出拳時,絕對沒想過人質該先順手搶走。
「呀,忘了……」四龍子這才被點醒。剛看見它要吞那顆小紅棗,一時火大,拳就揮出去了
靜默片刻,海沙漫天的地方,獸吼聲又響起,斷了牙,有些漏風:
「可惡!竟敢打我?!」
「你、你、你不要過來!我雖然很補,但哇呀呀呀--」是參娃的淒厲叫聲,尾音霎時慘遭吞噬。
「吃掉……」紅棗沒了聲音。
「哎呀。」淡淡兩字,屬延維所有。
「啊。」魚姬的低呻,也消失了。
當瀰漫的沙霧漸漸散去,一嘴是血的夔牛,聳立在那兒,雙爪亂舞,掌中,已無幾個娃兒身影。
眾龍子怔在原地,夔牛的謾罵聲,誰也沒心神去聽,只瞪著它唇角留有鮮血,刺目的紅,一小片的翠綠參葉,粘著,搖搖欲掉。
五條龍子,同時暴揍!
猙獰的逆鱗,金的、銀的、紫的、紅的、青藍色澤的,勃然豎挺於五人臉上。
被徹底激怒的龍喪失理智,龍吼比夔牛方纔的叫囂聲,更恐怖響亮,震出一波波嘯浪。
不待夔牛反應過來,五人五道光,已經殺到眼前!
「哦,喔,呃,額,唉……好痛的樣子。」九龍子沒有插手餘地,五個哥哥出場就夠夔牛受了,一拳接一拳,二哥打完四哥打,四哥打完五哥打。
一副要把夔牛的肝肺脾胃腎全給打出來,那麼狠,那麼手下不留情,他都忍不住幫夔牛唉唉叫痛。
又瞄瞄面前慘況一眼,九龍子雙臂交迭,有感而發,逕自說著,又逕自點頭如搗蒜,悟出了人生大道理:
「愛上女人的下場,如果是這樣……我還是抱著我的美食相親相愛就好……」舌尖撥弄嘴裡酒糖,九龍子一臉認真貌。
「還不給我吐出來!」四龍子發起狠,雙眼充血,一身紅鱗,及似浴火狂龍,倒映眸裡的火光,染得他更形凶殘。
「剖了它,豈不更快!」負屭狠話說來,如在討論海水澄淨與否,那般理所當然。
「--你你你你們到底要--要我吐什麼?!」咳咳咳咳嘔……從開扁以來,每隻凶神惡煞都逼他吐,又不明說,要吐的是啥鬼
血嗎?!它吐得血,還不夠多嗎?嘔嘔嘔……
「把你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睚眥咬牙說道,又是連續十拳,打在夔牛厚肚上。
「別打……別打……吐掉了——剛剛混在血和膽汁裡,全都一起吐出來啦!」夔牛飆淚,突然好懷念深海暗牢,那裡寧靜祥和、那裡無人打擾、那裡沒有惡鬼呀嗚嗚嗚──
「還嘴硬?!」
「我哪敢……真的……都吐了……我來之前,吃的五十顆海草團團……都被你們……嘔……打得吐光光了——」
「你這傢伙——」睚眥硬拳高舉,眼看又要揮下,更快的,一道疾影,由身後竄來,刷過睚眥的脖側,狠直地落向夔牛咽喉。
是囚牛的手。
滿佈金色龍鱗,半人半龍爪的手,鉗扣夔牛的喉頭,阻斷它的狡辯。
始終靜默的囚牛,不發一語,金眸輕輕瞇成細細的縫,尖利龍爪一收緊,夔牛的臉色漲得青紅,另一隻爪子,伸出彎鉤的食指,尖端刺激夔牛的肚間,撫弄琴弦一樣的指法,輕攏慢捻,抹復挑……
層層血肉,被撕裂開來。
慘叫聲不絕於耳,滑過囚牛耳際時,變成虛無、縹緲,他聽不見,只急欲翻找,翻找遭吞食下肚的珠芽。
在哪裡?珠芽,剛剛還在眼前,還怕著、還一臉蒼白、還雙唇顫抖,珠芽……
找不到……
在哪裡?!
為什麼找不到?!珠芽——
繼續扯破阻擋他尋找的血肉,滿手腥膩,掏探得更深。
這幅摸樣的囚牛,靜的很嚇人。
他沒有扯喉亂叫、沒有揮拳痛毆、沒有獸獰狂暴。
他只是在找珠芽,專心、認真、心無旁篤,在找她。
極似要由泥地深處,掘出珍稀寶藏般堅持尋覓,不發一語。
他眼前的血肉之軀,會叫痛、會求饒。會抽顫,他竟無覺無感,一拉扯,就是大片膚肉被掀開:一挖探,就是掘出一掌內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