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嗯。」
「說卯時要到,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即使是家常服,也是錦衣玉帶,她再多看幾眼,老實說,他真是個衣架子,無論穿什麼都好看。
「不知道,你們這裡都用沙漏看時間,我看不懂。」
「連沙漏都不會看?也對,你應該也不識字。」她的出身,能要求什麼?
不對,她要不識字,前些日子她還要人到書庫去拿書看?不識字的她還會看王朝地圖……呵呵,真是說謊面不改色啊。
繁德兒不去爭辯這個。
女子無才便是德,隨便他怎麼去想好了。
「可惜了——」他聲音拖得長長的。
「可惜什麼?」沒人叫坐下,她很不客氣的自己來。
「我發現你雖然會一些格鬥技巧,卻是一絲內力也無。」
「那又怎樣?」內力,她的確沒這東西。她會的拳腳功夫都是從格鬥學校學來的,學校什麼都教,就是沒有教內力、真氣這門東西。
一顆子彈就能解決的事情,又何必浪費時間去學什麼內力?
但是在這塊沒有槍械子彈的地方,沒有真氣內力,她那些技巧就等於花拳繡腿,一毛不值吧。
想在這塊土地上立足,唯一的辦法就是要讓自己變強,擁有強悍的實力。
武功,絕對是必要的。
「我本來打算叫浮屠教你如何運氣,傳授你內功心法的,可惜,你不識字,男女又授受不親,我總不能讓浮屠手把手的教你認穴……」他一副可情了的神情。
「誰說我不識字?」絲毫不覺得自己跳進某人挖的坑裡頭,趕緊跳出來承認。
「哦,你識字?」
「拜託,我起碼有大學的學歷好不好。」還好這地方用的文字不是隸書、草書、小蒙那些歪七扭八的字體,普通的文言文,看習慣了的繁體字,一點都難不倒她。
「大學學歷是什麼?」
「反正……我讀過書就是了。」
「你讀過書?」她還能叫人更驚訝到哪裡去?
她所有的一切都脫離常軌,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起先覺得她敏銳聰慧,令他驚訝探究,一段日子下來,她表現出來的,越發叫人驚艷、著迷,她,讓他中意得不得了。
現在,又再度驚艷。
她是一本教人怎麼讀都不會厭倦的書……
「我們那裡的老老少少幾乎都讀過書,文盲幾乎不存在。」
「你的家鄉究竟在哪裡?」沒有文盲的國家,世間有這種地方嗎?
「反正也已經回不去了,說了,也沒用。」回去,怎麼回去?她那支離破碎的身軀還在嗎?還能喘氣、還活著嗎?
恐怕早就成為一堆白骨了。
「你身上的謎題太多。」說怪話不是頭一遭。沒有文盲的國家,很難想像。
「不是謎題,只是說出來很難叫人相信,為了保住我這條小命,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她已經是奴人了,再被當成妖人,就地行刑那種沒人道破習俗真的不必了。
越紫非看著她多變的表情,既然她一而再的不提自己的出身,層層掩住心緒,既然不想坦然以對,那麼他就等吧,等到哪天她自己願意說的時候。
「那就這麼說定,以後的每一天,你還是照常來陪我吃早飯,吃過飯,其他的時間你自己運用。」
聽起來時間依舊寬裕得很。繁德兒點頭。
「開飯吧。」他笑得像得逞的狐狸。
她這頭實在點得有點太快,她很慢半拍的發現,陪這位爺吃飯不是小工程。
他奉細嚼慢咽為最高法則,一口飯要咬上半天,一碗湯要喝上半天……這就是有錢人家的臭規矩……
吃過飯。
「茶。」
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標準寄生蟲。
「茶來了。」
「捏肩。」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也沒有五十肩,捏什麼捏?」
「捏不捏?」
磨牙。「捏。」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那個混蛋,伺候他吃早飯就用去好幾個時辰,又不是牛,四個胃還反縐咧。
好幾個時辰欸,想想,她自己好像也沒吃上幾口飯。
給我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繁德兒嘀嘀咕咕的走了,越紫非耳朵立刻發癢,用膝蓋想也知道,她很有得氣的把他亂罵一通了。
想起她瞪眼生氣時,那精神抖擻,臉紅得像蘋果的樣子,他一天的精神好像都被充滿了。
回頭看見地上掉了朵玉蘭花。
這不是他院子裡的。
他撿起來。
他知道只有哪裡才有這麼動人心魄的花。
不只香氣迷人,就連個頭也長得跟別人不一樣。
原來她身上那麼香,是因為這個。
他把花往几案上放,轉身往敞廳走去。
但是他很快去又復返,把那朵依舊散發香氣的花兒放進了袖子。
第6章(2)
一年時光過得飛快,就好像只是眨眼般的事。
春風如剪,剪出碧綠校葉,剪出溫軟的白雲和姑娘們的春衫。
也才短短一年,繁德兒在浮屠的調教下,不斷利用時間,修習內力,將內功練到了超乎她這年紀該有的成績,就算還未能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在浮屠這師傅看來,她天賦之高,已經是前無來者了。
這天,用過早膳,繁德兒依照慣例的離開紫氣東來閣,前腳剛跨過門坎,越紫非那把清朗如雲的聲音就追了出來。
「我可能要出一趟遠門。」
他出遠門不是新鮮事,這一年,他也常出門,多則半個月,少則幾天的。
「這次要去哪?」她轉頭,這一年,她的個頭幾乎比一年前多了好幾寸,臉色紅潤,骨骼均勻,稚氣混合著聰穎自然的寫在兩道英眉裡,才小小年紀就長成這
般,假以時日,不知道會變成什麼俊俏模樣。
「上山。」
「嗯,幾日回來?」
「無法預計。」
繁德兒腳步收回來了。「什麼意思?」
每回他出門,她都會例行的問他要去哪、幾時回家,他也總是據實以告,時間一到,也都準時回來。
這變成了一種他們彼此間小小的習慣了的行為模式。
所以,他出門歸出門,繁德兒也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