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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李大人,綻梅真的想睡了……」

  她的亟欲閃避惹得李玄玉更惱了。

  「你既沒惱我輕薄你,又為何不應我?你明白我喜愛你,又為何不理踩我?綻梅,你不喜愛我嗎?既不喜愛我,為何替我做鞋?又為何不對我生氣?」

  「大人憂心綻梅,喂綻梅喝藥,那不是輕薄,綻梅不須對大人生——」芳唇遭劫,一個重重的吻落向她嘴,李玄玉週身的男人氣息朝她兜頭罩下。

  不是輕薄嗎?好,那很好!

  他真是氣她,氣她這張總是極知進退分寸,每句話都極為得體,卻逼不出半句真心的嘴。

  他吻她、咬她、吮她、舔她,恨不得再從她身上逼出更多點什麼,再回應他多點什麼,吻得她頭重腳輕,氣喘吁吁,他卻還無法罷休。

  他不放她,不放,不能放,既放不開也不願放。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大人……」綻梅奮力推開他,眼眶蓄滿不知為何想落的淚,「李大人,綻梅不喜愛你,綻梅也不夠資格當大人的知音人,大人應當去找個好人家的姑娘,一個能配得上大人的姑娘……」

  「不喜愛我你為何要哭?」李玄玉抹掉她落下的淚,「綻梅,你為什麼不想活?你又為什麼不願活?你不敢回應我,在意的又是什麼?是身份嗎?我告訴你,我本是窮苦人家出身,那些身份尊卑我不——」

  「李大人,您別說了,綻梅想睡了,今日勞煩大人費心照料,您也早些回房歇息。」綻梅打斷李玄玉,不顧扯動傷口的疼痛,身子趴躺到榻上,以背相對。

  李玄玉究竟想逼她說什麼?回應什麼?她早就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早就不是能配得上他的姑娘,她只是一介奴婢……為何他攪亂她一向平靜的心湖還不夠,還得迫她出聲回應?

  「好,你不想說便別說。」李玄玉看來氣惱至極,拂袖而去。

  綻梅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心中隱約感到悵然若失,又微鬆了口氣,不知為何直想流淚,沒想到過了會兒,李玄玉又拿著幾卷書冊推門進來了。

  綻梅旋首驚愕地望向他,匆匆將臉別開。

  「你不想說就別說,可我得在這兒等你燒退,你睡吧,兩個時辰後我再叫醒你喝另一盅藥。」李玄玉坐在案旁,眉心微蹙,一句話說得溫緩,像是智者在外頭理好心神,真有整晚陪在她身旁瞎耗的態勢,打開書冊垂首靜讀。

  綻梅對他臉上如此堅決的神氣感到無能為力。

  好吧,耗就耗吧。

  綻梅偏過臉容,真讓自己閉眸小睡了會兒,她本就極度疲累,再睜眸時,卻沒想到李玄玉竟還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在案旁讀書,真同她耗上了。

  搖曳的燭光在牆上映出他的身影,也在她眼前與心上映出他朦朧專注的神情。

  這一刻,也不知是因為身子太過虛弱,抑或是因為李玄玉太過溫柔與執著,綻梅真覺自己輸了。

  說便說吧,有什麼不能說的呢?那傷口早就腐了、爛了、臭了,她又為何不能提呢?是啊,為何呢?

  綻梅望著李玄玉的面空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她覺得那出口的聲音乾澀得不像她的,才終於順利道出一句往事。

  「李大人……綻梅,是吳縣人氏。」

  那具背對他的嬌軀,隱約傳來一句朦朧悠忽的句子。

  李玄玉側眸盯著她的背影,屏氣凝神,專注靜聽,唯恐錯漏了她接下來要說的任何一句話。

  「綻梅本姓洛,幼時一直居住在吳縣桐城,而綻梅的母親,原是一名歌伎,被父親買下之後,收為妾,之後又被父親轉送給叔父,數月後,生了綻梅。」

  所以,她母親懷著她嫁給她叔父的嗎?李玄玉想問,卻又覺不需要問,她所用的稱謂裡,有著她不想親口道出的玄機。

  「我八歲那年,叔父不知犯了何事,得罪了某位官人,據聞,那名官人性喜幼女,於是,父親便差娘將我好生打扮,想為叔父……」綻梅眼眸閉了閉,她以為事隔多年,那些過往早已恍如隔世,怎料親口道來,仍是如此困難?

  「胡鬧!」李玄玉才聽得一半,就算再怎麼想忍耐,仍是不齒地低喝了一聲。

  他為官不是一日、兩日,當然明白為了脫罪,饋禮贈銀的所在多有,但贈幼女?這成什麼事了?

  更何況,年僅八歲的幼女,即便是與侍妾生的,那也還是名有親緣關係的幼女,好生打扮要做啥?真送小羊羔入虎口嗎?那是禽獸才做的事兒,再有,什麼叫性喜幼女?那名官人要幼女做啥?簡直是其心可議兼之不可思議!

  第5章(2)

  綻梅背對著李玄玉,李玄玉看不見她此時神情,只覺她語調比平時更為疏離平緩,像在刻意壓抑些什麼。

  「娘於心不忍,不願將我送走,於是便央了管事,找了個機會帶著我從宅子裡逃出來,我與娘逃了很遠、很遠很遠……娘本想投靠親戚,可他們都不願惹禍上身,還說娘如此棄叔父不顧,是罔顧夫妻道義……我與娘陸續奔走過許多地方,後來,盤纏使盡,娘也堪舟車勞頓,不到數月,便染了急病……」

  「綻梅……」李玄玉坐到她榻旁,想伸手踫她,卻又覺得自個兒太過渺小,不知該如何撫慰她如此巨大的悲傷。

  她當時年幼,絲毫不懂世情冷暖與人心險惡,是否,她將一切過錯往自兒身上兜攬,直到現在,仍覺自個兒是害死娘親的兇手?

  「我沒錢葬娘,只好蹲在路邊直哭,一位老太太拿了張破蓆子給我,說要將娘裹捲起來,那麼愛漂亮的娘,那麼漂亮的娘……她不會喜歡那張破蓆子,我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大小姐經過,她才大我一、兩歲,她很美,就像娘平時打扮得那麼美,我衝過去抱住她,可她可憐我,替我想辦法,我娘從前跟她一樣美……我求她,我一直求她……」說到這裡,綻梅已然覺得自個兒說不下去,她數度呼吸吐納,卻再難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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