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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每句皆中,就連那些埋藏極深的內疚心思皆是一字不差,綻梅垂眸低首,雙手絞緊了覆著半身的被子,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李玄玉握住她微顫柔荑,輕聲道:「傻姑娘,你究竟還要多傻?我想護你,卻不淨是為了護你。廣順行一家,案上迭案,如今送狀紙的店舖共有十餘家,已不只是單單一家杜家香粉鋪之事,若不是此案越來越複雜,也不至於到今日尚未判下。」

  十餘家店舖?如此嚴重?綻梅揚眸望著李玄玉,眸心越見憂慮。

  她忘了將自個兒的手自李玄玉掌心中抽開,而李玄玉握著她的五指一收,握得更緊,她纖弱的掌被李玄玉包覆纏裹得如此自然。

  「綻梅,廣順行換了周萬里主事之後,不僅從前與周老太爺開疆闢土的老夥計們皆被換下,且周萬里的作風強勢蠻橫,時常扣貨抬價,已惹得那些與之合作的店舖頗有怨言,如今光天化日之下,更膽大包天地擅闖民宅、欺凌強奪,已經令霽陽許多商家們忍無可忍……綻梅,孫管事離開廣順行,杜家香粉鋪遭劫,這些禍事不是因你而起,你明白嗎?」

  「但,唐家老爺極為疼愛小姐,絕不會放著這事兒不管……」唐家老爺怎可能任由女婿被關在縣衙牢房裡?

  「他或許不能不管,但我也不能置那些遞狀紙的百姓不顧。綻梅,你明白為何我提了周萬里之後,那些控訴廣順行的狀紙才紛沓而來嗎?」

  綻梅搖首。

  「他們原本並不想報官。」見綻梅似沒聽懂,李玄玉又說得更明白。

  「那些被欺壓的店家,他們有口難言,既忌憚廣順行財大勢大,也忌憚廣順行攀上太后遠親那門親事,唯恐報了官,官府會吃案,或是反被亂扣個誣告罪名,所以才一直隱匿不講。」

  「既是如此,現下又為什麼……」

  「是啊,綻梅,為什麼?」李玄玉似笑非笑地反問她。

  「是因為……大人提了周大爺,又帶了我與杜大娘、小少爺回來?」綻梅不甚確定地問。

  「是,他們見我有心想辦,才開始全然信任我。」李玄玉頓了一頓,捉著她的手又握得更緊,重重強調。「綻梅,百姓信任我。」

  明知前頭險路,他卻無法辜負如此心意。

  綻梅與李玄玉視線相凝,明明還想說些什麼,卻又覺什麼也說不出口。

  惡人未必命短,好人未必善終,她明白,但……

  「李大人,小少爺方才對我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綻梅希望,大人為所當為的同時,也能善待自己。」綻梅沉默良久,最後只剩這句心思重重的提點。

  李玄玉揚唇一笑。

  「看來香粉鋪此次遭劫也不全然是壞處,小虎子近來極為認真,真所謂是不經一事,不長一知。」跟著杜大娘忙進忙出,努力向學,不再時常抱怨,人也更體貼有責任感了。

  「李大人……」他這時候將話題移轉至杜虎身上,是為了令她放心嗎?

  綻梅望著李玄玉,澄澈水潤的眸心中有太多對他的不捨擔憂,與萬般複雜的心緒。

  她眸含水光,秀質楚楚,愁態萬端的模樣瞧得李玄玉一陣心疼,一時情難自已,便伸臂將她擁入懷裡。

  「綻梅,此事該如何行止,我心中自有分寸,你別擔心我,只管好好養傷便是,待得這一切事情告個段落,屆時,我、我……我想聽你喚我一聲玄玉。」

  從她頭頂傳來的聲音沙啞朦朧,多情得令人不敢抬眸相對,綻梅在他懷中閉眸搖首,卻沒能鼓起勇氣退離他懷抱。

  她既喜愛他,又擔心他;既仰慕他,又不敢拖累他;她不捨放開他的手,卻不知該如何回握;明知大人對她有情,也不知該拿什麼回應?

  大人是官,她是婢;他隨和性情討喜得有如春暖花開,而她卻孤寂淒涼得有如霜風殘月……比?怎麼比?他是天上星辰,她是地底爛泥。

  在李玄玉面前,她明明自慚形穢,然情苗卻悄然生根,難以拔除,卻又無法任由發長。

  不知該如何回話,懷抱裡徒留一聲惆悵歎息。

  第6章(2)

  「胡鬧!你當真是胡鬧!」

  今日,霽陽縣衙內用來議事的大廳裡,清楚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低喝。

  身子逐漸轉好,已可下床隨意走動的綻梅,正取了布料與針線想為李玄玉縫製錢袋,才穿過廊道,便聽得議事廳內傳來這聲暴吼。

  她欲回暫居院落的腳步一頓,本想匆匆退離,李玄玉由廳中傳出的聲音卻又誘她停下腳步。

  「恩師,學生並未胡鬧,學生不得不這麼做。」李玄玉出聲回應,口吻堅決卻聽來甚是疲憊。

  廣順行一案牽連甚廣,他明白,只是,他並沒想到會發展至如此地步。

  自他提了周萬里回縣衙之後,送狀告官的百姓不少,送禮關說的豪紳權貴卻是更多。

  霽陽縣衙的門坎幾被踩平,有人急著要他辦案,有人急著要他別辦,七嘴八舌,無非是希望他這樣又那樣,而他只是一介小小地方官,上有三公九卿等數不清的京官朝官,隨便一個說句話便能壓死他,現在竟然連身為堂堂御史大夫的恩師都來插手?李玄玉真是疲憊至極,又是不敢置信。

  恩師?議事廳外的綻梅微微心驚,莫怪她總感這道聲音耳熟,想必廳內的是她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御史大人吧?

  御史大人來訪,想必有何要事,而御史大人的語氣聽來又如此氣惱,令她好生擔憂。

  綻梅心中雖覺不妥,仍退至尚未掩全的廳門旁,藏身至廊術後頭,豎耳靜聽。

  「什麼叫做你不得不這麼做?為師的又不是要你立馬放人,只是要你從輕量刑,變個法兒,盡量讓自己誰都別得罪,這也不成嗎?玄玉,為師的已經老了,眼看著已沒幾年官好做,你現下鬧騰出這麼大件事來,是存心不讓我好過嗎?」

  「恩師,學生並沒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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