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看穿了?」他逼近她。
她後退一步,試圖看清他的臉。「你做什麼?我要叫人了。」
他笑了。「船上沒人。」
她驚嚇地望著四周,原本存在的人影都不見了,空空蕩蕩的,只剩下他們兩個。
她慌張地跑了起來。「救命——」
床上的人奮力地揮動手臂,一下往左翻,一下往右偏,坐在床沿的方羲和笑著。「怎麼辦呢,小姐,沒人來救你。」
「你是誰?」她動得更厲害。
「你為什麼跑?我傷害你了嗎,小姐?」
她回頭看,他沒有追來,站在原地。
「你過來,看清楚我是誰。」
她遲疑地往前一步,又停了下來。
他伸出手,等著她。
她想,他會不會是誘騙她上當的妖怪?一抹哀傷忽然湧上,她又變成站在教室裡,小朋友指責她,老師嚴厲地看著她。
「怎麼哭了?」
熟悉的聲音讓她回頭,她聽見他說,你不喜歡船,我們就不在船上,去公園吧,你喜歡公園,可以牽著阿寶散步。
她看到一個男人站在她旁邊,跟她一起遛狗。
「如果你準備好,就在夢裡牽我的手,睡吧,我不吵你了。」
她的表情變得安詳,不再翻來覆去,他摸摸她的額頭,確定她穩定下來後,才走出臥房。
醒來時,已下午四點多,鍾怡仁迷迷糊糊地不曉得自己在哪兒。
她作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一下在船上,一會兒在學校,然後是公園、火車、辦公室以及種滿各種果樹的大果園。
究竟夢到什麼,泰半都不記得了,不過起來時倒是舒暢愉快,精神飽滿。她揉揉眼睛,不熟悉的床鋪、被單和房間讓她立刻清醒過來。
她爬下床,看見阿寶睡在地毯上,聽到聲響,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她安下心來,坐在地上揉它的脖子,它舒服地低嗚兩聲。
她慢慢地將今天發生的事整理一遍。潛藏在身上的現象消失後,回頭審視今天發生的一切,她立即明白不對勁的點在哪兒。
首先,她不是那種脆弱到想到往事或不愉快的回憶就會昏倒的人,現實生活中大概也很少這種人吧,每個人都有痛苦、丟臉、不願面對的事,最常採取的應對措施就是逃避跟壓抑,她當然也不例外,但也沒聽過有人因為不愉快的回憶立刻昏倒,她在張淑青公司裡的昏眩實在太詭異了。
如果她沒有異能,或許她會懷疑自己身體出狀況,但她之前已經開始懷疑方羲和是為她的異能面來,自然而然地,她把這樣的懷疑延伸下去。
或許方羲和除了讓人冷靜外,也能讓人脆弱地失控,再想到在公園裡,自己對他莫名的在乎、臉紅,宛如情竇初開的少女,更加深了她的懷疑,他必定對她動了某些手腳。
然後是張淑青……她歎口氣,沒想到淑青竟是她小學同學,還抓著她的異能不放,那麼淑青與她住在同一個小區是巧合還是故意?她與方羲和是不是一夥的?他們是否都為了她的異能而來?還有游幸芳,她與方羲和早就認識,還特意將自己介紹到他的公司,莫非都是事先計劃好的?
鍾怡仁難受地蹙了下眉頭。她並不想杯弓蛇影地懷疑身邊每個人,但詭異的事一件接著一件來,再不弄清楚,她都要瘋了。
她歎口氣,從頭把每一個癥結與可能性又想過一遍,等她理得差不多了才調整心情走出房間。食物的香味引誘她一路走到廚房。
方羲和穿著深藍色的圍裙,正在西紅柿裡塞東西。「肚子餓了吧,來吃東西,坐。」
如果不是懷疑他圖謀不軌,一個女人醒來看到男人在廚房為自己煮飯,一定會很感動。可現在她只覺得難受——他是真心對她好,還是別有所求所以才討好她?
他示意她坐在吧檯旁,從鍋子裡盛出了一盤色香味俱全的佳餚。「這是我最拿手的,西班牙海鮮飯。」
「我還不是很餓。」不過看著鮮蝦、干貝、蛤蝌、烏賊等海鮮,還有西紅柿、甜椒、洋蔥以及黃澄澄的米飯,真會讓人胃口大開。
「不是很餓也要吃一點。」他把西紅柿放進烤箱,盛了一盤海鮮飯跟她一起吃,當然也不忘給阿寶跟嘟嘟福利。兩隻狗開心地直搖尾巴。
鍾怡仁其實有很多話想問他,但還沒想好該怎麼問,於是默默地吃著眼前的海鮮飯,才吃一口,他便等不及了。
「怎麼樣,好吃吧?」他的眼睛閃著光。
他現在這樣子還真有點像阿寶。「嗯。」她頷首。「干貝很好吃,飯也很香甜。」
他微笑點頭,開始告訴她怎麼做西班牙海鮮飯。「西班牙海鮮飯一定要加番紅花才地道。」
當他說到一個段落後,她問道:「你怎麼帶我來你家?」
「方便。」他簡單回答。與他在一起不用找話題,因為他總是有一堆事可以講,講他的廚子去過許多國家,廚藝傑出,偶爾他會心血來潮跟他學做菜。
他興致勃勃地說:「如果你想學的話也可以來,算你免費。」
她沒有回答,但心裡莫名地感到一股哀傷。還會有以後嗎?當她把事情攤開來講後,他們還能像這樣自然地相處嗎?
好不容易把飯吃完,他又端出烤西紅柿,她試吃了一口,沒想到味道很好,於是她又吃了兩個烤西紅柿,都吃得撐了。現在想起來,好像每次跟他在一起就會吃撐。
吃完飯,鍾怡仁坐在沙發上等他泡茶。他的家很大,裝潢氣派,不過幸好並不華麗也沒什麼虎皮地毯,否則真的很像暴發戶。
方羲和端著綠茶過來,兩人沉默地喝了幾口後,他開口道:「你想問什麼?」
剛才吃飯時他就看出她心不在焉、欲言又止,能忍到現在算不容易了。
當她暈倒時,他也想到她醒來後必定會疑心自己的失常。
她的防心本來就強,又遇到莫名其妙的暈倒事件,不可能不懷疑。
但她並不是在忍耐,而是掀開掩蓋真相的布幕需要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