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到底是什麼呢?她擦也擦不完,如雨滂沱。
力氣掏光了,失魂落魄的她頹然的站在溪邊。
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她無法思考,只覺得頭腦發熱,厭惡這樣的自己,好厭惡……想也不想,「咚」的一聲栽進溪裡,水花四溢。
好涼快啊……清涼的溪水真好,不論她流出多少眼淚,清澈的水流都能替她拭去,不怕被誰看見。
在水裡,就沒人會看到她的彷徨痛苦和碎成片片的心。
水流嗆進了鼻中,可是她仍不想上去,就算窒息也無所謂,身子慢慢地漂浮,直到意識也漸漸模糊……
汝鴉沒聽見有人跳下水,長長的臂朝著她伸了過來,一把將她撈起,然後奮力游動,冒出了水面,離開溪水。
「我實在不放心你,回來看看,想不到你就真幹出這種傻事來!」破口大罵的人,是甩掉宮人偷溜出來的李旭。
要不是他剛好看見她狂奔出來的背影追了上去,晚上那麼一步,這丫頭就去當了河神的新娘了。
該死!雖然是夏天,可是溪水真冷,他冰到骨頭都要打哆嗦了。
他近乎粗魯的拍打汝鴉的胸口,她渾身濕透,衣服髮絲全部黏在肌膚上。
半晌,她吐出了髒水,慢慢睜開眼。
李旭又氣又急,破口再罵,「你瘋了?幹什麼傻事?到底是哪根筋壞了,你居然尋死?」
「我……沒……有。」她不想死,只是想讓狂亂的腦子可以冷靜,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眼淚、她可笑的模樣。
李旭一肚子的怒氣在看見她渾身濕透、一抽一抽的微微發抖後就嚥了回去,他認命的脫下袍子蓋住她,然後將她攬在懷裡,想給她溫暖。
不會照顧人也沒照顧過誰的皇子壓根沒想到自己的袍子也是濕的,這下是雪上加霜了。
汝鴉無力的靠在他身上,兩隻手不知放哪裡才好,她告訴自己就靠一下下,這才輕輕地把人和手靠在他身側。
「我不好嗎?為什麼你喜歡的人不是我?為什麼你不喜歡我?」李旭的問話一聲大過一聲,也不知是在問汝鴉還是他自己。
「你不要說了,說得我頭好痛……」
「這時候不說,我還有什麼機會對你傾吐心聲?」如此低聲下氣的他,哪像平時的七皇子?
「做朋友不是很好嗎?」她好累了。
「你這麼殘忍的拒絕我,要是晁無瑾也用同樣的話拒絕你,你受得了嗎?」
他話才說完,她的淚就奪眶而出了。
那是她的死穴,一句話都不能承受的。
他伸長手,想撫摸她冰冷的臉,她卻往後縮了縮。
「他就這麼好,好到我向你伸出手你都不要?我這樣看著你,你看到我心裡的感情了嗎?」他不甘的說,似乎是打算把一切都說開,彷彿他們只有今晚,沒有以後了。
她心裡一片混亂,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就是遲了對嗎?」他傷懷又沙啞的道。
她別過臉不看他,屈著身子緊緊把自己蜷縮起來。
「我會等你,等你只看著我,等你心裡有我而不是透過我看別人的那天。」
汝鴉聞言,震驚的慢慢瞠大眼睛,但除此之外,她已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這個世界應該是瘋了……不,瘋的那個人是她。
李旭抱起她,收起眼裡止不住的黯然。
「我送你回去吧。」
汝鴉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李旭送回來的,當她稍微恢復神智的時候,人就已經躺在自己的房間裡了。
「姐姐,你在發燒。」綠珠一臉憂愁的替她擦臉。
「不要緊,我睡一覺就好了。」腦子混混沌沌,她還記得要微笑。
「那綠珠不吵姐姐。」
「好。」
恍惚間,她感覺綠珠在床邊的小凳子上坐了很久,然後走了。
恍惚間,天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有人來來去去。
汝鴉渾身一直在冷熱裡交替著,冷的時候,她雙手箍住肩膀,牙被她咬得咯咯作響,眼皮也有千斤重,怎麼都撐不開。
寒冷過後接著的就是熱,那股熱從她腹內散發出來,竄到四肢,雖然驅走了原先的寒冷,可她也覺得自己呼出來的氣都像快燒起來似的。
她的病沒有好轉,而是更嚴重了。
到後來,不知是因為高燒不退的熱輾轉燒灼了全身,還是四肢百骸的寒冷痛楚侵襲,她終於咬著唇,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為什麼痛到不能自己了都還放不下?
那哭聲壓抑又淒楚,令人不忍聽聞。
晁無瑾站在她房門外,臉色鐵青,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就一直這樣哭泣嗎?
當他忽地推門進去,第一次目睹了她來不及收起的眼淚時,如遭雷擊。
他從來沒看過她哭,他記得很清楚,即便被夫家那麼無情的對待跟驅逐,即使身體承受了那麼大的痛苦,她都不曾在他面前掉過一滴淚。
他走近她,用指腹抹去她的淚珠,又回身倒了杯水。「喝水。」
汝鴉渾身酸軟無力,只能氣苦的撇過頭。他放下杯子,慢慢地坐上床沿,抱起她無力的身軀讓她靠在自己肩頭,另一隻手再拿過杯子,放到她唇邊。「喝,要全部喝光。」
「我不想你來照顧我,我不想看到你。」她唇都裂了,眼睛紅了,嗓音啞了,卻仍堅持著這最後的尊嚴。
「還會頂嘴?是要我用嘴餵你嗎?」
她呼吸一窒,乖乖低頭小口小口的咽光了水。
「還要嗎?」
她無力的搖頭。
「想睡就再睡吧,我會讓綠珠把藥溫著等你醒。」
不用晁無瑾說,喝完水的汝鴉眼皮一閉,又再度陷入昏睡。
可就算在睡夢中,她仍舊不得安穩,流著大量的汗,臉色一下白一下青一下紅。
晁無瑾每半個時辰就會強迫她醒來喝水,一摸到她冰鎮額頭的巾子不冷了就立刻換上,他忙了一整夜,照顧到她退燒為止。
直到確定她的額頭恢復正常溫度,他才放下心,動了動僵硬的肩膀,打開房門,離開他待了一個晚上的房間。